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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丁靈琳道:「他只有這一個親妹妹,兩人從小的感情就很好。」

  葉開道:「你姑媽現在還沒有出嫁?」

  丁靈琳笑笑道:「她比我爹爹的眼界還要高,天下的男人,她簡直連一個看得順眼人都沒有。」

  葉開淡淡的道:「那也許只因為別人看她也不太順眼。」

  丁靈琳道:「你錯了,直到現在為止,她還可以算是個美人,她年輕的時候,有些男人甚至不惜從千里之外趕來,只為了看她一眼。」

  葉開道:「但她卻偏偏連一眼都不肯讓他們看。」

  丁靈琳道:「一點也不錯,她常說男人都是豬,又髒又臭,好像男人看了一眼,都會把她看髒了似的,所以——」她用眼角瞟著葉開,咬著嘴脣,道:「她常常勸我這一輩子永遠不要嫁人,無論看到什麼樣的男人,最好都一腳踢出去。」

  葉開淡淡道:「她不怕踢髒了你的腳?」

  丁靈琳嫣然道:「只可惜我偏偏沒出息,非但捨不得踢你,就算你要踢我,也踢不走的。」

  葉開也忍不住笑了。

  丁靈琳卻又輕輕嘆了口氣道:「所以我看她會替你說好話的機會也不大。」

  葉開道:「看來你們這一家人,簡直沒有一個不奇怪的。」

  丁靈琳苦笑道:「那倒也一點都不假。」

  葉開道:「武林三大世家中,最奇怪的恐怕就是你們一家了。」

  丁靈琳說道:「南宮世家的幾個兄弟,常常說我們這家人就好像是窩刺蝟,沒有一個身上不是長滿了刺的。」她吃吃地笑著,接著道:「幸好這些話我爹爹沒聽見,否則南宮世家的那幾個臭小子不倒霉才怪。」

  葉開道:「你爹爹的武功是不是真的很高?」

  丁靈琳道:「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這些兄弟姐妹的武功,都是跟他學的,卻沒有一個人能將他的武功學全。」她眼裡已不禁露出得意驕傲之色,又道:「我三個哥哥都已可算是武林中第一流好手,但他們的武功卻還是連我爹爹的一半都比不上。」

  葉開道:「但你爹爹卻好像從來也沒有跟別人交過手。」

  丁靈琳悠然道:「那只因從來沒有人敢去找他的麻煩。」

  葉開道:「他也從來不去找別人的麻煩?」

  丁靈琳道:「江湖中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他根本連聽都懶得聽。」

  葉開的目光凝視著遠方,似已聽得悠然神往,過了很久,才慢慢地說道:「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陪你回去看看他。」

  丁靈琳睜大眼睛,道:「你敢?」

  葉開笑道:「有什麼好怕的,最多也只不過腦袋上被他打出個大洞來。」

  丁靈琳跳起來,道:「我們現在就去。」

  葉開道:「現在恐怕還不行。」

  丁靈琳道:「現在你還要去找傅紅雪?」

  葉開嘆了口氣,道:「他的仇人越來越多,朋友卻越來越少了。」

  丁靈琳掀起了嘴,道:「你知道到那裡去找他?」

  葉開的表情忽然又變得很奇怪,緩緩道:「這裡距離梅花庵已不太遠。」

  丁靈琳聳然動容,道:「就是那個梅花庵?」

  葉開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想傅紅雪一定會到那裡去看看的。」

  丁靈琳臉上也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嘆息著道:「莫說是傅紅雪,就連我也一樣想到那裡去看看的。」

  ▼第三十八章 桃花娘子

  梅花庵外那一戰,非但悲壯慘烈,震動了天下,而且武林中的歷史,幾乎也因那一戰而完全改變。那地方的血是不是已乾透?那些英雄們的骸骨,是不是還有些仍留在梅花庵外的衰草夕陽間?現在那已不僅是個踏雪賞梅的名勝而已,那已是個足以令人憑弔的古戰場。梅花雖然還沒有開,梅樹卻一定在那裡。樹上是不是還留著那些英雄們的血?

  但梅花庵外現在卻已連樹都看不見了。草色又枯黃,夕陽淒淒惻惻的照在油漆久已剝落的大門上。夕陽下,依稀還可以分辨出「梅花庵」三個字。但是庵內庵外的梅花呢?難道那些倔強的梅樹,在經歷一場慘絕人寰的血戰後,終於發現了人類的殘酷,也已覺得人間無可留戀,寧願砍去當柴燒,寧願在火焰中化為灰燼?

  沒有梅,當然沒有雪,現在還是秋天。

  傅紅雪佇立在晚秋淒惻的夕陽下,看著這滿眼的荒涼,看著這劫後的梅花庵,心裡又是什麼滋味?

  無論如何,這名庵猶在,但當年的英雄們,卻已和梅花一起,全部化作了塵土。他手裡緊緊握著他的刀,慢慢地走上鋪滿蒼苔的石階。輕輕一推,殘敗的大門就「呀」的一聲開了,那聲音就像是人們的嘆息。

  院子裡的落葉很厚,厚得連秋風都吹不起。

  一陣陣低沉的誦經聲,隨著秋風,穿過了這荒涼的院落。大殿裡一片陰森黝黑,看不見香火,也看不見誦經的人。

  夕陽更淡了。傅紅雪俯下身,拾起了一片落葉,痴痴的看著,痴痴的想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彷彿聽見有人在低誦著佛號。然後他就聽見有人對他說:「施主是不是來佛前上香的?」

  一個青衣白襪的老尼,雙手合什,正站在大殿前的石階上看著他。

  她的人乾癟得像是落葉一樣,蒼老枯黃的臉上,刻滿了寂寞悲痛的痕跡,人類所有的歡樂,全已距離她太遠,也太久了。可是她的眼睛裡,卻還是帶著一絲希冀之色,彷彿希望這難得出現的香客,能在她們信奉的神佛前略表一點心意。

  傅紅雪不忍拒絕。他走了過去。

  「貧尼了因,施主高姓?」

  「我姓傅。」

  他要了一束香,點燃,插在早已長滿了銅綠的香燈裡。

  低垂的神幔後,那尊垂眉斂目的佛像,看來也充滿了愁苦之意。她是為了這裡香火的冷落而悲悼?還是為了人類的殘酷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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