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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葉開也在沉思著,道:「在酒中下毒的人,莫非就是那天在梅花庵外說『人都到齊了』的那個人?」

  傅紅雪沒有回答,丁靈琳卻忍不住道:「當然就是他。」

  葉開道:「他知道薛斌已發現了他的秘密,生怕薛斌告訴傅紅雪,所以就想先殺了薛斌滅口。」

  丁靈琳嘆了口氣,道:「但他卻看錯了薛斌,薛斌竟是個很夠義氣的朋友。」

  葉開道:「就因為薛斌是他很熟悉的朋友,所以他雖然蒙著臉,薛斌還是聽出了他的口音。」

  丁靈琳道:「不錯。」

  葉開道:「那麼他若自己到這裡來了,薛斌就不會不知道。」

  丁靈琳道:「也許他叫別人來替他下毒的?」

  葉開沉吟道:「這種秘密的事,他能叫誰來替他做呢?」

  丁靈琳道:「當然是他最信任的人。」

  葉開道:「他若連薛斌這種朋友都不信任,還能信任誰?」

  丁靈琳道:「夫妻、父子、兄弟,這種關係就都比朋友親密得多。」

  葉開嘆息著,道:「只可惜現在薛家連一個人都沒有了,我們連一點線索都問不出來。」

  丁靈琳道:「薛家的人雖然已經走了,但還沒有死。」

  葉開點了點頭,走過去將壺中殘酒嗅了嗅,道:「這是窖藏的陳年好酒,而且是剛開罈的。」

  丁靈琳嫣然道:「你用不著賣弄,我一向知道你對酒很有研究——對所有的壞事都很有研究。」

  葉開苦笑道:「只可惜卻不知道薛家酒窖的管事是誰?」

  丁靈琳道:「只要他還沒有死,我們總有一天能找得出他來的,這根本不成問題。」她凝視著葉開,慢慢地接著道:「問題是你為什麼要對這件事如此關懷,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傅紅雪霍然回頭,瞪著葉開,道:「這件事跟你全無關係,我早就告訴過你,莫要多管我的閒事。」

  葉開笑了笑,道:「我並不想管這件事,只不過覺得有點好奇而已。」

  傅紅雪冷笑。他再也不看葉開一眼,冷笑著走出去。

  丁靈琳忽然道:「等一等,我也有句話要問你。」

  傅紅雪還是繼續往前走,走得很慢。

  丁靈琳道:「她呢?」

  傅紅雪驟然停下了腳步,道:「她是誰?」

  丁靈琳道:「就是那個總是低著頭,跟在你後面的女孩子。」

  傅紅雪蒼白的臉突然抽緊。然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神刀堂主

  正午的日色竟暗得像黃昏一樣。

  丁靈琳看著傅紅雪孤獨的背影,忽然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不錯,翠濃果然不該再回來找他的,現在他果然反而離開了翠濃。」她搖著頭,嘆息著道:「我本來以為他已漸漸變得是個人,誰知道他還是跟以前一樣,根本不是個東西。」

  葉開道:「他的確不是東西。他是人。」

  丁靈琳道:「他假如有點人味,就不該離開那個可憐的女孩子。」

  葉開道:「就因為他是人,所以才非離開那女孩子不可。」

  丁靈琳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他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心裡的負擔一定很重,再繼續和翠濃生活下去,一定會更加痛苦。」

  丁靈琳道:「所以他寧願別人痛苦。」

  葉開嘆了口氣道:「其實他自己心裡也一樣痛苦的,可是他非走不可。」

  丁靈琳道:「為什麼?」

  葉開道:「翠濃既然能離開他,他為什麼不能離開翠濃?」

  丁靈琳道:「因為……因為……」

  葉開道:「是不是因為翠濃是個女人?」

  丁靈琳道:「男人本來就不該欺負女人。」

  葉開道:「但男人也一樣是人。」他嘆了口氣,苦笑道:「女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總不把男人當做人,總認為女人讓男人受罪是活該,男人讓女人受罪就該死了。」

  丁靈琳忍不住抿嘴一笑,道:「男人本來就是該死的。」她忽然抱住了葉開,咬著他的耳朵,輕輕道:「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沒有關係,只要你一個人能活著就好。」

  ***

  秋風蕭索,人更孤獨。

  傅紅雪慢慢地走著,他知道後面永遠不會再有人低著頭,跟著他了。這本不算什麼,他本已習慣孤獨。但現在也不知為了什麼,他心裡總覺得有些空空洞洞的,彷彿失落了什麼在身後。有時他甚至忍不住要回頭去瞧一瞧,後面的路很長,他已獨自走過了很長的路,可是前面的路更長,難道他要獨自走下去?「她的人呢?」

  在這淒涼的秋風裡,她在幹什麼?是一個人獨自悄悄流淚?還是又找到了一個聽話的小伙子?

  傅紅雪的心裡又開始好像在被針刺著。

  這次是他離開她的,他本不該再想她,本不該再痛苦。可是他偏偏會想,偏偏會痛苦。是不是每個人都有種折磨自己的欲望?為什麼他既折磨了別人,還要折磨自己?

  現在他就算知道她在那裡,也是絕不會再找她的了。但他卻還是一樣要為她痛苦。這又是為了什麼?在沒有人的時候,甚至連傅紅雪有時也忍不住要流淚的。

  可是他還沒有流淚時,就已聽見了別人的哭聲。是一個男人的哭聲。哭的聲音很大,很哀慟。男人很少這麼樣哭的,只有剛死了丈夫的寡婦才會這樣子哭。傅紅雪雖然並不是喜歡多管閒事的人,卻也不禁覺得很奇怪。但他當然絕不會過去看,更不會過去問。

  哭聲就在前面一個不十分濃密的樹林裡,他從樹林外慢慢地走了過去。哭的人還在哭,一面哭,一面還在斷斷續續的喃喃自語:「白大俠,你為什麼要死?是誰害死了你?你為什麼不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

  傅紅雪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

  一個穿著孝服的男人,跪在樹林裡,面前擺著張小桌子。桌子上擺著些紙人紙馬,還有一柄紙刀。用白紙糊成的刀,但刀柄卻塗成了黑色。看來是個個性很強的、很不容易哭的人。但現在他卻哭得很傷心。他將桌上的紙人紙馬紙刀拿下,點起了火,眼睛裡還在流淚。

  傅紅雪已走過去,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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