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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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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道:「他們既服毒,為什麼還要再加上一刀?」 葉開緩慢地道:「因為他們自己並不知道自己已經中了毒。」 傅紅雪道:「毒是別人下的?」 葉開道:「當然。」 傅紅雪道:「是誰?」 葉開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也正是我最想不通的事。」 傅紅雪沒有開口。他知道連葉開都想不通的事,那麼能想通這事的人,就不會太多了。 葉開道:「能在薛斌酒裡下毒的人,當然對這裡的情況很熟悉。」 傅紅雪同意。 葉開道:「薛斌已經知道你要來找他,他已抱了必死之心。所以才會先將家人全部遣散。」 傅紅雪同意。 他在路上也遇見過被遣散了的好漢莊的莊丁。 葉開道:「下毒的人既然對這裡的情況很熟悉,當然知道薛斌是非死不可的。」 傅紅雪同意,這道理本就是誰都想得通的。 葉開道:「薛斌既已必死,他為什麼還要在酒裡下毒呢?」 這道理就說不通了。 傅紅雪道:「也許是薛斌自己下的毒?」 葉開道:「不可能。」 傅紅雪道:「為什麼?」 葉開道:「他用不著多此一舉。」 傅紅雪道:「也許他怕沒有拔刀的機會!」 葉開道:「要殺你,他當然沒有拔刀的機會,可是一個人若要殺自己,那機會總是隨時就有的。」 傅紅雪不大同意,卻也不能否定。他可以不讓薛斌有拔刀自盡的機會,但是他絕不會想到這一著。 葉開道:「最重要的是,薛斌絕不會有這一種毒藥的。」 傅紅雪道:「為什麼?」 葉開道:「他一向自命為好漢,生平從不用暗器,對使毒的人更深惡痛絕,像他這種人,怎麼肯用毒藥毒死自己?」他不讓傅紅雪開口,很快接著又道:「何況這種毒藥本就是非常少有的,而且非常珍貴,因為它發作時雖可怕,但無論下在酒裡水裡,都完全無色無味,甚至連銀器都試探不出。」 傅紅雪道:「你認得出這種毒藥?」 葉開笑了笑,道:「只要是世上有的毒藥,我認不出的還很少。」 傅紅雪道:「這種毒藥是不是一定要用古玉才能試探得出?」 要試探毒藥,大多用銀器,用古玉是極特殊的例外。 葉開道:「你居然也知道這法子。」 傅紅雪冷冷道:「對毒藥我知道得雖不多,但世上能毒死我的毒藥卻不多。」 葉開笑了,他知道傅紅雪並不是吹牛。白鳳公主既然是魔教教主的女兒,當然是下毒的大行家。她的兒子怎麼可能被人毒死。傅紅雪也許不善用毒,也許沒有看過被毒死的人,可是對分辨毒性的方法,他當然一定知道得很多。只不過他懂的雖多,經驗卻太少。 傅紅雪道:「你的判斷是薛斌絕不會自己在酒裡下毒?」 葉開道:「絕不會。」 傅紅雪道:「別人既然知道他已必死,也不必在酒裡下毒。」 葉開道:「不錯。」 傅紅雪道:「那麼這毒是那裡來的?」 葉開道:「我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 傅紅雪在聽著。 葉開道:「下毒的人一定是怕他在你的面前說出某件秘密,所以想在你來之前,先毒死他。」 傅紅雪道:「可是我來的時候,他還沒有死。」 葉開道:「那也許因為你來得太快,也許因為他死得太慢。」 傅紅雪道:「在我來的時候,他已經至少喝了四五杯。」 葉開道:「酒一端上來已下過毒,但薛斌卻過了很久之後才開始喝,所以酒裡的毒已漸漸沉澱。」 傅紅雪道:「所以他開始喝的那幾杯酒裡,毒性並不重。」 葉開道:「不錯。」 傅紅雪道:「所以我來的時候,他還活著。」 葉開道:「不錯。」 傅紅雪道:「所以他還跟我說了很多話。」 葉開點點頭。 傅紅雪接口道:「可是他並沒有說出任何人的秘密。」 葉開道:「你再想想。」 傅紅雪慢慢地走出去,面對著滿院淒涼的秋風。 風中梧桐已老了。 傅紅雪沉思著,緩緩道:「他告訴我,他們在梅花庵外等了很久,忽然有人說,人都到齊了。」 葉開的眼睛立刻發出了光,道:「他怎麼知道人都到齊了?他怎麼知道一共有多少人要來?這件事本來只有馬空群知道。」 傅紅雪點點頭。 葉開道:「但馬空群那時一定還在梅花庵裡賞雪喝酒。」 傅紅雪道:「薛斌也這麼說。」 葉開道:「那麼說這話的人是誰呢?」 傅紅雪搖搖頭。 葉開道:「薛斌沒有告訴你?」 傅紅雪的神色就好像這秋風中的梧桐一樣蕭索,緩緩道:「他說他就算知道,也絕不會告訴我。」他的心情沉重,因為他又想起了薛斌說過的另一句話:「白天羽實在不是個東西。」這句話他本不願再想的,可是人類最大的痛苦,就是心裡總是會想起一些不該想、也不願去想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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