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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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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的心裡充滿了仇恨。他也同樣恨自己,也許他最恨的就是他自己。長街上沒有人,至少他看不見一個活人。所有的人都已趕到火場去了。這場大火不但毀了萬馬堂,無疑也將毀了這小鎮,很多人都能看得出,這小鎮很快也會像金背駝龍的屍身一樣僵硬乾癟。 傅紅雪一個人走過長街,他左腿先邁出一步,右腿再慢慢地跟上去。他走得雖慢,卻絕不會停。 「也許我應該找匹馬。」他正在這麼樣想的時候,就看見一個人悄悄地從橫巷中走出來。 一個纖弱而苗條的女人,手裡提著很大的包袱。 翠濃。 傅紅雪心裡突然一陣刺痛,因為他本已決心要忘記她了。自從他知道她這些年來一直在為蕭別離「工作」時,他已決心忘記她了。但她卻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女人。 翠濃彷彿早已在這裡等著他,此刻垂著頭,慢慢地走過來,輕輕道:「你要走?」 傅紅雪點點頭。 翠濃道:「去找馬空群?」 傅紅雪又點點頭,他當然非找馬空群不可。 翠濃道:「你難道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傅紅雪的心又是一陣刺痛。他本已決心不再看她,但到底還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已足夠。 血紅的太陽,正照在她臉上,她的臉蒼白、美麗而憔悴。她的眼睛裡充滿了一種無助的情意,彷彿正在對他說:「你不帶我走,我也不再求你,可是我還是要你知道,我永遠都是你的。」 黑暗中甜蜜的慾望,火一般的擁抱,柔軟香甜的嘴脣和臉膛就在這一剎那間,全部又湧上了傅紅雪的心頭。他的掌心開始淌出了汗。太陽還照在他頭上。火熱的太陽。 翠濃的頭垂得更低,漆黑濃密的頭髮,流水般散落下來。傅紅雪忍不住慢慢地伸出手,握著了她的頭髮。她頭髮黑得就像是他的刀一樣。 ▼第二十六章 血海深仇 太陽已消失,長街上寂無人跡。只有小樓上亮起了一點燈光,一個人推開了樓上的窗子,凝視著靜寂的長街。他知道黑夜已快來了。血跡已乾透。一陣風吹過來,捲起了金背駝龍的頭髮。 蕭別離瞇起眼睛,輕輕嘆息了一聲,慢慢地關起窗子。燈是剛點起來。他在孤燈旁坐了下去,他的人也正和這盞燈同樣孤獨。燈光照在他臉上,他臉上的皺紋看來已更多,也更深了。 每一條皺紋中,不知隱藏著多少辛酸,多少苦難,多少秘密。他替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下去,彷彿在等著什麼。可是他又還能等待什麼呢?生命中那些美好的事物,早都已隨著年華逝去,現在他唯一還能等得到的,也許就是死亡。寂寞的死亡,有時豈非也很甜蜜! 黑夜已來了。他用不著回頭去看窗外的夜色,也能感覺得到。酒杯已空,他正想再倒一杯酒,就已聽到從樓下傳來的聲音。洗骨牌的聲音。他嘴角忽然露出種神秘而辛澀的笑意,彷彿早已知道一定會聽到這種聲音。於是他支起了枴杖,慢慢地走了下去。 樓下不知何時也已燃起了一盞燈,一個人坐在燈下,正將骨牌一張張翻起來,目光中也帶著種神秘而辛澀的笑意。葉開很少這麼笑的,他凝視著桌上的骨牌,並沒有抬頭去看蕭別離。 蕭別離卻在凝視著他,慢慢地在他對面坐下,忽然道:「你看出了什麼?」 葉開沉默了很久,才嘆息著,道:「我什麼也看不出來。」 蕭別離道:「為什麼?」 葉開在聽著。他看得出蕭別離已準備在他面前說出一些本來絕不會說的話。過了很久,蕭別離果然又嘆息著道:「你當然早已想到我本來不姓蕭。」 葉開承認。 蕭別離道:「一個人的姓,也不是他自己選的,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葉開道:「這句話我懂,但你的意思我卻不懂。」 蕭別離道:「我的意思是說,我們本是同一種人,但走的路不同,只不過因為你的運氣比我好。」他遲疑著,終於下了決心,一字字接著道:「因為你不姓西門。」 葉開道:「西門?西門春?」 蕭別離苦笑道:「你是不是早已想到了?」 葉開道:「我看到假老太婆的人死在李馬虎店裡時才想到的。」 蕭別離道:「哦?」 葉開道:「那時我才想到,我叫了一聲西門春,他回過頭來,並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你。」 蕭別離道:「哦?」 葉開道:「他回頭,只因為覺得驚訝,我怎會突然叫出你的名字。」 蕭別離道:「所以你才會認為他就是西門春。」 葉開嘆道:「每個人都有錯的。」 蕭別離道:「何況他自己也並不否認。」 葉開道:「他在你面前怎麼敢否認?」 蕭別離道:「那時你還以為李馬虎就是杜婆婆。」 葉開苦笑道:「直到現在,我還是想不出杜婆婆究竟藏在那裡。」 蕭別離道:「你永遠想不出的。」 葉開道:「為什麼?」 蕭別離緩緩道:「因為誰也想不到杜婆婆和西門春本是一個人。」 葉開長長吐出口氣,苦笑道:「我實在想不到!」他又看了蕭別離兩眼,嘆道:「直到現在,我還是看不出你能扮成老太婆。」 蕭別離淡淡道:「你若能看得出,我就不是西門春了。」 葉開嘆道:「這也就難怪江湖中人都說只有西門春才是千面人門下唯一的衣缽弟子。」 蕭別離道:「不是衣缽弟子。」 葉開道:「是什麼?」 蕭別離道:「是兒子!」 葉開動容道:「令尊就是千面人?」 蕭別離道:「嗯!」 葉開道:「因為我從一開始就已錯了。」 蕭別離嘆息著,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每個人都難免會錯的!」 葉開嘆道:「我沒有想到馬空群會走,從來也沒有想到。」 蕭別離淡淡道:「我本來也以為他走不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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