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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公孫斷瞪著他,巨大的手掌也已握住刀柄,冷笑道:「你是要自己滾開,還是要人抬你出去?」

  傅紅雪顫抖著,慢慢地站起來,努力控制著自己,不去看他。

  公孫斷大笑道:「看來這條臭羊已要滾回他的羊欄去了,為什麼不把桌子上的奶舔乾淨再滾?」

  傅紅雪霍的抬起頭,瞪著他。一雙眼睛似已變成了燃燒著的火炭。

  公孫斷的眼睛也已因興奮而佈滿紅絲,獰笑道:「你想怎麼樣?想拔刀?」

  傅紅雪的手握著刀,握得好緊。

  公孫斷道:「只有人才會拔刀,臭羊是不會拔刀的,你若是個人,就拔出你的刀來。」

  傅紅雪瞪著他,全身都已在顫抖。

  本來在喝酒的兩個人早已退入角落裡,吃驚地看著他們。蕭別離慢慢地啜著杯中酒,拿杯子的手似也因緊張而僵硬,屋裡靜得只剩下呼吸聲。

  傅紅雪的呼吸聲輕而短促,公孫斷的呼吸聲長而沉重。別的人卻似連呼吸都已停止。

  傅紅雪忽然轉過身,往外走,左腿先邁出一步,右腿再跟著拖了過去。

  公孫斷重重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原來這條臭羊還是個跛子。」

  傅紅雪的腳步突然加快,卻似已走不穩了,踉蹌了出去。

  公孫斷大笑道:「滾吧,滾回你的羊欄去,再讓老子看見你,小心老子打斷你的那條腿。」他拉開椅子坐下來,又用力一拍桌子,大聲道:「拿酒來,好酒。」

  突聽門口一人大聲道:「拿酒來,好酒。」

  葉開已走了進來,手裡居然還牽著一條羊。公孫斷瞪著他,他卻好像沒有看見公孫斷,找了個位子坐下。他找的位子恰好就在公孫斷對面。

  公孫斷冷笑,又拍著桌子道:「酒呢?趕快。」

  葉開也拍著桌子道:「酒呢?趕快。」

  在這種情況下,酒當然很快就送了上來。葉開倒了杯酒,自己沒有喝,卻捏著那條羊的脖子,將一杯酒灌了下去。

  公孫斷的濃眉已皺起,蕭別離卻忍不住笑了。

  葉開仰面大笑,道:「原來人喝奶,羊卻是來喝酒的。」

  公孫斷的臉色變了,霍然飛身而起,厲聲道:「你說什麼?」

  葉開淡淡笑道:「我正在跟羊說話,閣下難道是羊?」

  蕭別離也笑道:「這地方又不是羊欄,哪來的這麼多羊。」

  公孫斷轉過頭,瞪著他。

  蕭別離微微笑道:「公孫兄莫非也想打斷我的腿?只可惜我的兩條腿都早已被人打斷了。」

  公孫斷緊握雙拳,一字字道:「只可惜還有人的腿沒有斷。」

  葉開笑道:「不錯,我的腿沒有斷。」

  公孫斷怒道:「好,你站起來!」

  葉開悠然道:「能坐著的時候,我通常都很少站起來。」

  蕭別離道:「還能夠站著的時候,通常都很少坐下去。」葉開道:「我是個懶人。」

  蕭別離道:「我是個沒有腿的人。」

  兩人忽然一起大笑。葉開輕拍著羊頭,眼角卻瞟向公孫斷,笑道:「羊兄,羊兄,你為什麼總是喜歡站著呢?」

  公孫斷是站著的。他額上已暴出青筋,突然反手握刀,大喝道:「坐著我也一樣能砍斷你的腿。」銀光一閃,刀已出鞘。「卜」的一響,堅實的桌子竟已被他一刀劈成了兩半!

  桌子就在葉開面前裂開,倒下。刀光就在葉開面前劈下去。葉開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他還是微笑,淡淡道:「想不到你的刀是用來劈桌子的。」

  公孫斷怒吼一聲,銀刀劃成圓弧。葉開全身都已在刀光籠罩中,眼睛裡彷彿也有銀光閃動。「叮」的一響,火星四濺一根鐵拐架住了銀刀,另一根鐵拐已釘入地下五寸。這一刀的力量好可怕。但蕭別離的身子卻還是穩穩地站著,手裡的鐵拐還是舉得很平。因為這一刀的力量,已被他移到另一根鐵拐上,再化入大地中。

  公孫斷的臉上已無血色,瞪著他,一字字道:「這不干你的事。」

  蕭別離淡淡道:「這裡也不是殺人的地方。」

  公孫斷脖子上的血管不停跳動,但手裡的刀卻沒有動。鐵拐也沒有動。忽然間,刀鋒開始摩擦鐵拐,發出一陣陣刺耳的聲音。另一根鐵拐又開始一分分向地下陷落。但蕭別離還是穩穩的掛在這根鐵拐上,穩如磐石。

  公孫斷突然跺了跺腳,地上青石裂成碎片,他的人卻已大步走了出去,他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葉開長長地嘆了口氣,讚道:「蕭先生好高明的內功!」

  蕭別離道:「慚愧。」

  葉開微笑說道:「無論誰若已將內功練到『移花接木』這一層,世上就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他慚愧的事了。」

  蕭別離也笑了笑,道:「葉兄好高明的眼力。」

  葉開道:「公孫斷的眼力想必也不錯,否則他怎麼肯走。」

  蕭別離目中帶著深思的表情,道:「這也許只因為他真正要殺的並不是你。」

  葉開嘆道:「但若非蕭先生,今日我祇怕已死在這裡了。」

  蕭別離微笑道:「今日若不是我,祇怕真的要有個人死在這裡,但卻絕不是你。」

  葉開道:「不是我?是誰?」

  蕭別離道:「是他。」

  葉開道:「怎麼會是他?」

  蕭別離也嘆了口氣,道:「他是個莽夫,竟看不出葉兄你的武功至少比他高明十倍。」

  葉開笑了笑,彷彿聽到了一件世上最可笑的事,搖著頭笑道:「蕭先生這次祇怕算錯了。」

  蕭別離淡淡道:「我兩腿雖斷,兩眼卻未瞎,否則我已在這裡忍了十幾年,今日又怎麼會出手。」

  葉開在等著他說下去。

  蕭別離道:「數十年來,我還未看見過像葉兄這樣的少年高手,不但武功深不可測,而且深藏不露,所以——」他停住嘴,好像在等著葉開問下去。

  葉開只有問道:「所以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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