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多情劍客無情劍 | 上頁 下頁 |
二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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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更小的巷子,比溝渠也寬不了多少,也許這根本不是條巷子,只不過是一條溝渠。 沿著溝走,走到盡頭,就是一道很窄的門,也不知是誰家的後門,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路。 這本是條死巷。 後門是虛掩著的,在推門的地方赫然有個暗赤色的掌印。 用血染成的掌印。 孫小紅衝過去,突又頓住,慢慢的轉回身,面對著李尋歡。 她嘴唇已被咬得出血,盯著李尋歡道:「上官金虹也早已算準了你要到這裏來。」 李尋歡閉著嘴。 孫小紅道:「他知道你絕不會先到興雲莊去,因為你不願再見到龍嘯雲,所以你心裏無論多麼急,也一定會先到二叔店裏來瞧瞧。」 李尋歡閉著嘴。 孫小紅道:「這一切,正都是為你設下的圈套。」 李尋歡的嘴閉得更緊。 孫小紅道:「所以你絕不能走進這扇門。」 李尋歡忽然道:「你呢?」 孫小紅咬著嘴唇,道:「我沒關係,上官金虹並不急著要殺我。」 李尋歡緩緩道:「所以你可以進去?」 孫小紅道:「我非進去不可。」 李尋歡長長嘆了口氣,道:「看來你還不如上官金虹那麼瞭解我。」 孫小紅道:「哦?」 李尋歡淡淡道:「他苦心設下這圈套,就因為他知道我也是非進去不可的,就算有人已將我的兩條腿砍斷,我爬也要爬進去!」 孫小紅盯著他,熱淚又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她忽然撲過來,緊緊的抱住了李尋歡,熱淚沾濕了他憔悴的臉。 她磨擦著他的臉,彷彿要以自己的眼淚來洗去他臉上的憔悴——世上若只有一樣事能洗去人們的憔悴,那就是情人的淚。 李尋歡僵硬的四肢漸漸柔軟,終於也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她。 他們抱得很緊。 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擁抱——說不定也是最後一次! 彷彿連陽光都不願照耀溝渠,巷子裏黯得就像是黃昏。 門後面更黯。 推開門,就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臭氣撲鼻而來。 是血腥氣! 然後,他們就聽到一種奇異的聲音,彷彿是野獸臨死前的喘息,又彷彿是魔鬼在地獄中吶喊! 聲音赫然正是從地下發出來的! 地下正有十幾個人,閉著嘴咬著牙,宛如野獸般在作殊死搏鬥! 沒有人開口,甚至連刀砍在身上也不肯開口。 本來一共有二十六個人,現在已有九個倒了下去,剩下的十八個分成兩邊,佔優勢的一邊人數遠比另一邊多出很多。 他們有十二個人,都穿著暗黃色的衣服,用的大多數是江湖中極少見的外門兵刃,有個人手裏用的竟是個鐵打的算盤。 另一邊本有九個人,現在已只剩下五個,其中還有個是瞎子。 還有條精赤著上身的大漢,他沒有兵刃。 他的人就是鐵打的! 寒光一閃,一柄魚鱗刀砍在他左肩上,就像是砍在木頭裏,銳利的刀鋒竟被他的肉夾住,嵌在他骨頭裏! 黃衣人用力抽刀不起,大漢的鐵掌已擊上了他胸膛,他彷彿已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砰」的,他整個人都被打得飛了出去。 但大漢的左臂也已無法抬起,忽然沉聲道:「你們退,我擋住他們——快退!」 沒有人退,也沒有人答話。 本已倒在地上的一個人突然躍起,嘶聲大呼道:「不能退,我們死也要把他帶出去!」 這是個地下室,終年都燃著燈。 燈嵌在牆上,陰惻側的燈光下,只見她竟是個女人,又高又大又胖的女人,一條刀疤自帶著黑眼罩的眼睛直劃到嘴角。 她的右眼已瞎了,只剩下一隻左眼,瞪著那大漢。 這隻眼睛裏甚麼都沒有,只有仇恨,仇恨——至死不解的仇恨。 「女屠戶」翁大娘! 這大漢又是誰?難道是一別多年無消息的鐵傳甲! 不錯,的確是他! 除了鐵傳甲外,誰有這麼硬的骨頭。 翁大娘掙扎著,還想爬起來,盯著鐵傳甲,嘎聲道:「這人是我們的,除了我們外,誰也不能動他一根手指,誰也不能——」 「刷」的,寒光又一閃,她再次倒下。 這次她永遠都無法再站起來了! 可是她剩下的那隻眼睛還是瞪得很大,還是瞪著鐵傳甲。 她死的既無痛苦,也無恐懼。 因為她心裏剩下的只有仇恨,除了仇恨外,她甚麼都感覺不到。 鐵傳甲咬著牙,他身上又被刺了一劍,跺腳道:「你們真的不走?——你們若全都死了,又怎能將我帶走?」 瞎子忽然陰惻惻一笑,道:「我們全都死了,也要將你的鬼魂帶走!」 他武功雖然比有眼睛的人還可怕,可畢竟是個瞎子,交手時全憑著耳朵「聽風辨位」。 無論誰在動嘴的時候,耳朵都不會像平時那麼靈的,他兩句話還沒有說完,前胸已被一柄虎頭鉤劃破了道血口! 鉤再揚起,鉤鋒上已掛著條血淋淋的肉。 血,肉! 鐵傳甲幾乎忍不住要嘔吐。 他已殺過人,但卻絕不是兇手,他的骨頭雖硬,心卻是軟的。 現在,他幾乎連手都軟了,已無法再殺人。 他忽然大聲道:「我若是死在你們手上呢?」 瞎子冷冷道:「這裏的事本就和我們無關,我們本就是為了你來的。」 另一人厲聲道:「中原八義若不能親手取你的命,死不瞑目!」 這人滿臉麻子,用的是一長一短兩把刀,正是北派「陰陽刀」的唯一傳人公孫雨。 鐵傳甲忽然笑了,此時此刻,誰也不知道他為何而笑? 他笑得實在令人毛骨悚然,大笑道:「原來你們只不過想親手殺了我,這容易——」 他反手一掌,擊退了面前的黃衣人,身體突然向公孫雨衝了過去——對準公孫雨的刀鋒衝了過去。 公孫雨一驚,短刀已刺入了鐵傳甲的胸膛! 鐵傳甲胸膛還在往前挺,牛一般喘息著,道:「現在——我的債總可還清了吧!你們還不走?」 公孫雨的臉在扭曲,忽然狂吼一聲,拔出了刀。 鮮血雨點般濺在他胸膛上。 他吼聲突然中斷,撲地倒下,背脊上插著柄三尺花槍。 槍頭的紅纓還在不停的顫抖。 鐵傳甲也已倒下,還在重複著那句話。 「我的債總算還清了——你們為何還不走。」 他瞧著另一柄花槍已向他刺了下來,既不招架,也不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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