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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李尋歡道:「如此重大的事,江湖中怎地全無風聞。」

  心樹道:「就因為此事關係重大,所以掌門師兄再三囑咐嚴守秘密,到現在為止,知道此事的連你也只不過九個人而已。」

  李尋歡道:「除了你們首座七位外,本來還有誰知道此事?」

  心樹道:「百曉生。」

  李尋歡嘆了口氣,苦笑道:「他參與的事倒當真不少!」

  心樹道:「三師兄是我師兄中最謹慎持重的人,他退位之後,藏經閣便由我和二師兄負責,至今只不過才半個月而已。」

  李尋歡皺眉道:「心眉大師既然負有重責,這次為何竟離寺而出?」

  心樹嘆道:「只因二師兄總懷疑失經之事與『梅花盜』有關,是以才搶著要去一查究竟,誰知他一去竟成永訣。」

  說到這時,他面對心眉遺蛻,似已泫然欲涕。

  李尋歡不禁暗暗嘆息,出家人雖然「四大皆空」,這「情」字一關,畢竟還是勘不破的。

  「我佛如來若非有情,又何必普渡眾生。」若有人能勘破這「情」字一關,他也就不是人了。

  心樹黯然良久,才接著道:「二師兄自己老成持重,離寺之前,已將最重要的三部藏經取出,分別藏在三個隱秘之處,除了掌門師兄和我之外,已沒有第三人知道。」

  李尋歡道:「其中有一部是否就在這屋子裏?」

  心樹點了點頭,道:「不錯。」

  李尋歡苦笑道:「這也就難怪他們出手有如此多顧忌了。」

  心樹道:「就因為這幾次失竊事件太過離奇,所以二師兄和我在私下猜測,也認為可能是出自內賊。」

  李尋歡動容道:「內賊?」

  心樹沉重的嘆息了一聲,道:「我們雖有此懷疑,但卻不敢說出來,因為除了我們首座七個人外,別的弟子誰也不能隨意出入藏經閣。」

  李尋歡目光閃動,道:「如此說來,偷經的人極可能是你們七位師兄弟其中之一。」

  心樹沉默了很久,才長嘆道:「我們七人同門至少已有十年之久,無論懷疑誰都大有不該,是以我們對這件事的處理,更不能不力求慎重,只不過——」

  李尋歡忍不住問道:「只不過怎樣?」

  心樹道:「只不過二師兄離寺之前,曾經悄悄對我說,他已發現我們七人中有一人很可疑,極有可能就是那偷經的人。」

  李尋歡立刻追問道:「他說的是誰?」

  心樹搖了搖頭,嘆道:「只可惜他並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生怕錯怪了人,他只望盜經的人真是『梅花盜』,不願看到師門蒙羞——」

  說到這裏,他聲音已有些哽咽,幾乎難以繼續。

  李尋歡皺眉道:「心眉大師的這番苦心,我也懂得,只不過——現在他在冥冥中眼見著那人逍遙法外,再想說已不能說了,他豈非要抱憾終生,含恨九泉?」

  心樹道:「二師並沒有想到這點,臨走的時候,他也曾對我說,他此去萬一有什麼不測,就要我將他的『讀經扎記』拿出來一看,他已將他所懷疑的那個人之姓名寫在扎記的最後一頁上。」

  李尋歡展眉道:「那本扎記現在哪裏?」

  心樹緩緩道:「本來是和藏經在一起的,現在已在我這裏——」

  他取出本淡黃的絹冊,李尋歡立刻接過來,翻到最後一頁,上面寫的都是佛門要旨,並沒有一句話提到失經的事。

  李尋歡抬頭望著心樹,道:「這最後一頁莫非已被人撕下了?」

  心樹沉聲道:「非但最後一頁已被人撕下了,那本藏經也變作了白紙!」

  李尋歡道:「如此說來,盜經的那人想必已發現心眉大師懷疑到他了。」

  心樹道:「不錯。」

  李尋歡道:「但知道他藏經之處的,卻只有你和掌門心湖大師。」

  心樹的面色如鉛,沉重的點頭道:「不錯。」

  李尋歡面上也不禁變了顏色,道:「難道你認為心湖大師就是——」

  心樹默然半晌,道:「這倒不一定,因為那人既已發覺二師兄對他有所懷疑,自然也會對二師兄的行動份外留意,也許就可能因此而在暗中窺得二師兄的藏秘之處,只不過——」

  李尋歡道:「怎樣?」

  心樹目光凝注李尋歡,一字字道:「只不過二師回來的時候並沒有死,簡直本來也不致於死的!」

  這句話說出來,李尋歡才真的為之聳然失色。

  只見心樹大師雙拳緊握,接著道:「我雖然對下毒並沒有什麼很深的研究,但近年來對此中典籍倒也頗有涉獵,二師兄回來的時候,我已看出他中毒雖深,但卻絕非無救,而且在短時間之內也絕不會有生命之危!」

  李尋歡動容道:「你是說——」

  心樹道:「偷經的那人既知道秘密已被二師兄發現,自然要將之殺了滅口!」

  李尋歡忽然覺得這屋子裏悶得很,幾乎令人透不過氣來。

  他緩緩踱了個圈子,才沉聲問道:「心眉大師回來後,到過這屋子的有幾個人?」

  心樹道:「大師兄、四師兄、五師兄和七師弟都曾進來過。」

  李尋歡沉吟著道:「你的意思說,他們都有可能下手?」

  心樹點了點頭,嘆道:「這是本門之不幸,我本不願對你說的,但現在我已發覺你絕不是出賣朋友的人,所以我希望你——」

  李尋歡道:「你要我找出那兇手?」

  心樹道:「是。」

  李尋歡目光炯炯,盯著他的眼睛,一字字道:「兇手若是心湖呢?」

  心樹突然怔住了,過了半晌,滿頭大汗涔涔而落。

  李尋歡冷冷道:「就算少林門下人人都已知道心湖是兇手,也絕無一人肯承認的,是麼?」

  心樹沒有說話,因為他無話可說,江湖中人素來將少林視為名門正宗,如今少林掌門若是殺人的兇手,少林寺數百年的聲名和威望豈非要毀於一旦。

  李尋歡道:「就算我能證明心湖是兇手,祇怕連你也不肯為我說話,為了保全你們少林的聲名,你恐怕也只有牲犧別人了。」

  心樹長長嘆了口氣,道:「不錯,為了保全少林威望,我的確不惜犧牲一切。」

  李尋歡淡淡一笑,道:「那麼你又何苦要找我?」

  心樹沉聲道:「我雖不願做任何有損本門聲名的事,但你只要能證明誰是殺死心眉師兄的兇手,我不惜與他同歸於盡,也要他血濺階下!」

  李尋歡悠悠道:「出家人怎可妄動嗔念,看來你這和尚六根還不清淨。」

  心樹垂下眼簾,合什道:「我佛如來也難免作獅子吼!何況和尚。」

  李尋歡霍然而起,道:「好,有了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心樹動容道:「莫非你已知道兇手是誰?」

  李尋歡道:「我雖不知道,卻有人知道。」

  心樹皺眉道:「兇手自己當然知道。」

  李尋歡道:「除了兇手自己之外,還有一個人知道,那人就在這屋子裏。」

  心樹聳然道:「誰?」

  李尋歡指著禪床上心眉的遺蛻道:「就是他!」

  心樹失望的嘆息了一聲,道:「只可惜他已無法說話了!」

  李尋歡笑了笑,道:「死人有時也會說話的。」

  他忽然掀起覆在心眉屍身上的被單,日光斜斜自窗外照進來,照著心眉枯槁乾癟的臉。

  暗黃色的臉上,還帶著層詭異的灰黑色。

  李尋歡道:「你可曾看過被極樂童子毒死的人?」

  心樹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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