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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楊凡笑了笑,道:「若不是為了要帶他來,我怎麼會來遲?」

  柳風骨也笑了笑,道:「他怎麼樣?是不是真的很不好對付?」

  楊凡道:「一個人若挨了四五百刀,總不會是白挨的!」

  柳風骨道:「你為什麼不將他留給少林寺的和尚?又何必自己多費力氣?」

  楊凡道:「這人太喜歡多管閒事,留他在外面,我總有點不放心。」

  柳風骨笑道:「看來你做事比我還仔細,難怪別人說,頭大的人總是想得周到些。」

  楊凡又笑了,道:「我已經將他交給外面當值的兄弟,現在是不是要帶他進來?」

  柳風骨道:「好,帶他進來。」

  於是田思思又看到了秦歌。

  現在她寧願犧牲一切,也不願看到秦歌這樣子被別人抬起來。

  秦歌已被兩個人抬了進來。一個人抬頭,一個人抬腳,就像是抬著死人似的,將他抬了進來。

  死人至少還是硬的,至少還有骨頭。

  但秦歌卻似已完全癱軟,軟得就像是一攤泥。

  別人剛把他扶起來,忽然間,他的人又稀泥般倒在地上。

  他喝醉酒時,也有點像這樣子。

  可是現在他卻很清醒,眼睛裡面絕沒有絲毫酒意,只有憤怒和仇恨。

  柳風骨嘆了口氣,道:「你究竟用什麼手段對付他的?怎麼會把他弄成這樣子?」

  楊凡淡淡道:「也沒有用什麼特別的手段,只不過用手指戳了他幾下子而已。」

  柳風骨皺眉道:「以前他能挨得別人五六百刀,現在怎麼會連你的手指頭都挨不住了?」

  楊凡道:「以前他還是個窮小子,窮人的骨頭總是特別硬些。」

  柳風骨道:「現在呢?」

  楊凡道:「人一成了名,就不同了,無論誰只要過一年像他那種花天酒地的日子,就算是個鐵人,身子也會被淘空的。」

  柳風骨又嘆了口氣,道:「快搬張椅子,扶秦大俠坐起來,地下又濕又冷,秦大俠萬一若受了風寒,誰負得起責任?」

  這兩人一搭一擋,一吹一唱,滿臉都是假慈悲的樣子。

  田思思咬著牙,真恨不得衝過去,一人給他們幾個大耳光。

  椅子雖然很寬大,秦歌卻還是坐不穩,好像隨時都會滑下來。

  柳風骨走過去,微笑著道:「秦兄,我們多年未見,我早就想勸勸秦兄,多保重保重你自己的身子,酒色雖迷人,還是不能天天拿來當飯吃的。」

  秦歌看著他,突然用力吐了口痰,吐在他臉上。

  柳風骨連動都沒有動,也沒有伸手去擦,臉上甚至還帶著微笑。

  這世上真能做到「唾面自乾」的人又有幾個?

  秦歌忽然用盡全身力氣大笑,道:「我真佩服你,你他媽的真有涵養,真他媽的不是個人,我只奇怪你媽怎麼把你生出來的?」

  柳風骨也在看著他,過了半天,才轉頭向楊凡一笑,道:「你明白他的意思嗎?」

  楊凡點點頭,道:「他想要你趕快殺了他!」

  柳風骨淡淡道:「現在少林寺已認定了他是謀殺多事和尚的兇手,他無論是死是活,都已完全沒什麼兩樣。」

  楊凡道:「但你還是不會很快就殺他的。」

  柳風骨道:「當然不會,很久以前,我就想知道這一件事,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告訴我,我怎麼能讓他死得太快?」

  楊凡道:「你想知道什麼事?」

  柳風骨冷冷道:「我一直想知道他究竟能挨幾刀?」

  楊凡道:「你猜呢?」

  柳風骨道:「至少一百二十刀。」

  楊凡道:「沒有人能挨得了一百二十刀。」

  柳風骨忽然又笑了,道:「你賭不賭?」

  楊凡道:「怎麼賭?」

  柳風骨道:「假如他挨到一百一十九刀時就死了,就算我輸。」

  楊凡道:「那也得看你一刀有多重。」

  柳風骨道:「就這麼重。」

  他突然出手,手裡多了把刀,刀已刺入秦歌的腿。

  秦歌連眉頭都沒有皺一皺,冷笑道:「這一刀未免太輕了,老子就算挨個三五百刀也不在乎。」

  柳風骨悠然道:「秦兄真的想多挨幾刀,在下總不會令秦兄失望的。」

  田思思忽然大聲道:「我跟你賭。」

  柳風骨又笑了,道:「你想跟我賭,賭什麼?」

  田思思咬著牙,道:「我賭你絕不敢一刀就殺了他。」

  柳風骨道:「哦。」

  田思思道:「我若輸了,我……我就心甘情願地嫁給你,你用不著多費事了。」

  柳風骨微笑著,道:「這賭注倒不小,倒值得考慮考慮。」

  田心忽然慢慢走過來,嫣然道:「我們家小姐心腸最好,生怕看到秦少爺活受罪,所以才故意想出這法子來,既然遲早都要死,能少挨幾刀總是好的。」她笑得那麼天真,接著又道:「小姐的心意,沒有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

  柳風骨道:「你還知道什麼?」

  田心笑道:「我還知道小姐的心雖然好,但變起來卻快極了,有時她想吃冰糖蓮子,想得要命,但等我去把冰糖蓮子端來時,她卻碰都不碰,因為她忽然又想吃鹹的元宵了。」她眨著眼,又笑道:「所以我們家小姐無論說什麼,你都最好聽著,聽過了就算了,千萬不能太認真,尤其不能跟她打賭,因為她若賭輸了,簡直沒有一次不賴賬的。」

  田思思瞪著她,眼睛裡好像已冒出火來。

  田心忽又轉頭向她一笑,道:「我說的是實話,小姐可不能生氣。」

  田思思冷笑道:「你放心,我就算生王八蛋的氣,也不會生你的氣。」

  田心垂下頭,幽幽道:「我知道小姐心裡一直很恨我,其實我也有我的苦處。」

  田思思道:「哦?」

  田心道:「我生來就是個丫頭,你因生來就是小姐,我的苦處,你當然不會明白,一個人若是做了丫頭,就像變成了塊木頭,既不能有快樂,也不能有痛苦。」她嘆了口氣,接著道:「其實小姐是人,丫頭也是人,沒有人願意一輩子做丫頭的。」

  田思思身子發抖,道:「我……我幾時拿你當做丫頭看了,你說。」

  田心道:「無論小姐怎麼看,我總是個丫頭。」

  田思思道:「所以你就應該害我。」

  田心又垂下頭,道:「小姐若在我這種情況下,說不定也會像我這麼樣做的。」

  田思思忽然也嘆了口氣,道:「好,我不怪你,可是我還有句話要跟你說。」

  田心道:「我在聽著。」

  田思思道:「你過來,這句話不能讓別人聽見。」

  田心垂著頭,慢慢地走了過來。

  田思思道:「再過來一點,好……」

  她忽然用盡平生力氣,一個耳光打在田心的臉上。

  然後她自己也倒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她實在已忍耐得太久,她本來還想再忍耐下去,支持下去。

  可是她整個人都已崩潰。

  沒有希望,連最後一線希望都已斷絕。

  一個人若已完全沒希望,就算能苦苦支持下去,為的又是什麼呢?

  人生本是一條路,她的路現在已走完了。

  她又被逼入了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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