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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柳風骨道:「我用不著要你改變主意,只要讓你沒法子說話就行了。」

  田思思道:「但腿還是長在我自己身上的,你有什麼法子能要我跟你去拜天地?」

  柳風骨道:「但我卻可以用別人的腿來代替你的吧,新娘子走路時,豈非總是要別人扶著的。」

  田思思一直很堅強,一直很沉得住氣。

  一個人若已到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依賴的時候,往往就會變得堅強起來的。

  可是現在她眼淚卻又忍不住要流了下來。

  她用力咬著嘴唇,過了很久,才透出這口氣,道:「我知道你嘴裡雖這麼樣說,其實卻絕不會真的這麼樣做。」

  柳風骨道:「你不信我是說得出,就做得到的人?」

  田思思道:「但你自己當然也明白,這麼樣做一定會引起別人懷疑,否則你早就做了,又怎會費這麼多事,又何必等到現在?」

  柳風骨道:「不錯,田二爺的朋友很多,以我的身份地位,當然不能讓別人懷疑我,所以我一定要先找個可以代替你說話的人。」

  田思思道:「沒有人能代替我說話。」

  柳風骨道:「有的,我保證她替你說的話,無論誰都一定會相信。」

  田思思道:「難道你已找到了這麼樣一個人?」

  柳風骨道:「你不信?」

  田思思道:「你……你找的是誰?」

  她這句話其實已用不著再說,因為這時她已看到張好兒拉著一個人的手,微笑著走了過來。

  她永遠也想不到這個人也會出賣她。

  她寧死也不願相信,但卻已不能不相信。

  田心。

  她終於又見到了田心。

  田心甜甜地笑著,拉著張好兒的手,就好像她以前拉著田思思時一樣。

  她看來還是那麼伶俐,那麼天真。

  她臉上甚至連一點羞愧的樣子都沒有。

  田思思本來最喜歡她笑,最喜歡看她笑的時候撅起小嘴的樣子,有時她也好像很老練很懂事,但只要一笑起來,就變成了嬰兒。

  嬰兒總是可愛的,現在她笑得就正像是個嬰兒。

  但現在田思思卻沒有看見這種笑,幸好沒有看見,否則她也許立刻就會氣死。

  她的眼睛雖然瞪得很大,但卻已什麼都看不見。

  甚至柳風骨說話的聲音,她聽來都已很遙遠。

  柳風骨正在問田心:「這件事應該怎麼做,現在你已經完全明白了麼?」

  田心嫣然道:「剛才張姐姐已說了一遍,我連一個字都沒有忘記。」

  柳風骨道:「她怎麼說的?」

  田心道:「明天晚上,我就陪老爺和小姐回家,那時家裡的人已經全都睡了,所以我們就可以從後門偷偷地溜回屋裡去。」

  柳風骨道:「為什麼要偷偷溜回去?」

  田心道:「因為那時小姐已說不出話,也走不動路了,當然不能讓別人看到她那樣子。」

  柳風骨道:「第二天若有人問她,為什麼不像以前一樣到花園來玩呢?」

  田心道:「我就說小姐怕難為情,所以不好意思出來見人。」

  柳風骨道:「為什麼怕難為情?」

  田心道:「因為大後天,就是小姐大喜的日子,要做新娘子的人,總是怕難為情的。」

  柳風骨道:「喜事為什麼要辦得如此匆忙?」

  田心道:「因為田二爺病了,急著要沖沖喜。」

  柳風骨道:「田二爺怎麼會忽然病了的?」

  田心道:「在路上中了暑,引發了舊疾,所以病得很不輕。」

  柳風骨道:「就因為他病得不輕,所以才急著要為大小姐辦喜事,老人家的想法本就是這樣子的。」

  田心道:「也就因為他病得不輕,所以不能出房來見客,就算是很熟的朋友來了,也只能請他到房裡去坐。」

  柳風骨道:「還有呢?」

  田心道:「病人當然不能再吹風,所以他屋裡的窗戶都是關著的,而且還得掛起窗簾。」

  柳風骨道:「要很厚的窗簾。」

  田心道:「病人既不能坐起來,也不能說話,最多只能在床上跟朋友打個招呼,何況,喜事既然辦得很急,能通知到的朋友根本就不多。」

  柳風骨道:「越少越好,只有幾個能說話的就行了。」

  田心道:「客人的名單我已擬好,剛才已經交給了張姐姐。」

  柳風骨臉上露出滿意之色。道:「然後呢?」

  田心道:「然後大喜的日子就到了,張姐姐和王阿姨就是喜娘,負責替新娘子打扮起來,再跟我一起扶新娘子去拜堂。」

  柳風骨道:「然後呢?」

  田心笑道:「然後新娘子進了洞房,就沒有我們的事了。」

  柳風骨大笑道:「然後這件事就算已功德圓滿,我就可以準備辦你跟我這兄弟的喜事了,那才是真正的喜事。」

  田心紅著臉垂下頭,卻又忍不住用眼角偷偷去瞟楊凡。

  目光中充滿了柔情蜜意。

  難道她真的看上了這大頭鬼?

  難道她就是為了他,才出賣田思思的?

  世上有很多事的確太荒唐,太奇怪,簡直就叫人無法思議,無法相信。

  每個人都在笑。

  他們的確已到了可以笑的時候。

  無論笑得多大聲都沒關係。

  田思思反正已聽不到他們的笑聲。

  剛才她若已沉在水底,現在這水簡直就似已結成了冰。

  她只覺得自己連骨髓裡都在發冷。

  「楊凡,你好,田心,你好,你們兩個人都很好。」

  她真想大笑一場,笑自己居然會將這兩個人當做自己的朋友。

  還不止是朋友,這兩人本已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現在呢?

  現在什麼都完了,這世界是否存在,對她都已完全不重要。

  她忽然發覺自己在這世界上,竟沒有一個親人,沒有一個朋友。

  也許還有一個!

  秦歌!

  秦歌絕不會和這些卑鄙下流無恥的人同流合污的,否則他們又何必費那麼多心機來陷害他?

  可是他人呢?到哪裡去了?

  是不是正在想法子救她?

  這已是田思思最後的一線希望,只要能知道秦歌的消息,她不惜犧牲任何代價。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柳風骨在問楊凡:「秦歌呢?你沒有帶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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