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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歐陽美的眉也皺了起來,咬咬牙,又掏出了兩錠金子。

  金子既然已掏了出來,就不如索性表現得大方些了。

  歐陽美的確笑得大方得很,悠然道:「現在張姑娘想必已聽見了吧?」

  張好兒道:「沒有。」

  她回答得簡單而乾脆。

  歐陽美的表情就好像被針刺了一下,失聲道:「還沒有聽見,四錠金子說的話連聾子都該聽見了。」

  張好兒忽然擺了擺手,站在她身後的小姑娘也拿了四錠金子出來,擺在桌上。

  這四錠金子比歐陽美的四錠還大得多。

  張好兒道:「你是不是聾子?」

  歐陽美搖搖頭。

  他還弄不懂張好兒這是什麼意思?

  張好兒淡淡道:「你既然不是聾子,為什麼這四錠金子說的話你也沒有聽見呢?」

  歐陽美道:「它在說什麼?」

  張好兒道:「它在說,只要你快一點滾遠些,它就是你的了。」

  歐陽美的表情看來已不像是被一根針刺著了。

  他表情看來就像是有五百根針一齊刺在他臉上,還有三百根針刺在他屁股上。

  牛大爺忽然大笑,笑得彎下了腰。

  就連田思思也不禁暗暗好笑,她覺得這張好兒非但有兩下子,而且的確是個很有趣的人。

  女人若看到女人折磨男人時,總會覺得很有趣的,但若看到別的女人被男人折磨時,她自己也會氣得要命。

  男人就不同了。

  男人看到男人被女人折磨,非但不會同情他,替他生氣,心裡反而會有種秘密的滿足,甚至會覺得很開心。

  牛大爺現在就開心極了。

  比起歐陽美來,張好兒總算是對他很客氣,說不定早已對他有意思,只怪他自己用錯了法子而已。

  幸好現在補救還不算太遲。

  「只要有錢,還怕壓不死這種女人?」

  牛大爺的大爺派頭又擺出來了,挺起胸膛,乾咳了兩聲,道:「像張姑娘這樣的人,自然不會將區區幾錠金子看在眼裡。」他拍了拍胸膛,接著又道:「無論張姑娘要多少,只要開口就是,只要張姑娘肯點頭,無論要多少都沒關係。」

  這番話說出來,他自己也覺得實在豪氣如雲。

  張好兒的眼波果然向他瞟了過來,上上下下地瞧著他。

  牛大爺的骨頭都被她看酥了,只恨自己剛才為什麼不早擺出大爺的派頭來,讓這女人知道牛大爺不但捨得花錢,而且花得起。

  張好兒忽然道:「你要我點頭,究竟是想幹什麼呢?」

  這女人倒還真會裝蒜。

  牛大爺笑了,乜斜著眼,笑道:「我想幹什麼,你難道還不明白?」

  張好兒道:「你想要我陪你睡覺是不是?」

  牛大爺大笑道:「張姑娘說話倒真爽快。」

  張好兒忽然向外面招招手,道:「把金花兒牽過來。」

  金花兒是條母狗,又肥又壯的母狗。

  張好兒柔聲道:「無論牛大爺要多少,只管開口就是,只要牛大爺肯陪我這金花兒睡一覺,無論要多少都沒關係。」

  歐陽美忽然大笑,笑得比牛大爺剛才還開心。

  牛大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連青筋都一根根凸起。

  季公子一直背著雙手,在旁邊冷冷地瞧著,這時才施施然走過來,淡淡道:「其實兩位也不必生氣,張姑娘忽然看到我在這裡,自然是要等我的。」

  他擺出最瀟灑的架子,向張好兒招了招手,道:「你還等什麼,要來就來吧。」

  張好兒忽然不說話了。

  每個人都以為她要說出很難聽的話來時,她卻忽然不說話了。

  因為她知道無論說多難聽的話,也沒有這不說話凶。

  這簡直可以氣得人半死,氣得人發瘋。

  季公子不但臉已發紅,連脖子都好像比平時粗了兩倍,剛才擺了半天的「公子」派頭,現在已完全無影無蹤。

  最氣人的是,張好兒雖然不說話,他卻已知道張好兒要說什麼。

  更氣人的是,他已知道別人都知道。

  張好兒看看金花兒,又看看他,臉上帶著滿意的表情,就好像拿他倆當做天生的一對兒。

  季公子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怒道:「你還有什麼話說?你說。」

  張好兒偏不說。

  金花兒卻「汪」的一聲,向他竄了過去,還在他面前不停地搖尾巴。

  季公子大怒道:「畜牲,滾開些!」

  金花兒「汪汪汪」地叫。

  季公子一腳踹了過去,喝道:「滾!」

  金花兒:「汪!」

  牛大爺忍不住大笑,道:「這人總算找到說話的對象了。」

  又有個人悠然道:「看他們聊得倒蠻投機的。」

  季公子的眼睛都氣紅了,連說話的這人是誰都沒看到,「嗆」的一聲,劍已出手,一劍刺了出去。

  忽然間一雙筷子飛來,打在他手背上。

  他的劍落下去時,金花兒已一口咬住他的手,重重咬了一口。

  季公子的人已好像剛從水裡撈起來一樣,全身都已冷汗濕透。

  他已看出這雙筷子從哪裡飛來的。

  金花兒啣起筷子,搖著尾巴送了回去,它好像也知道這雙筷子是誰的。

  每個人都知道,但卻幾乎不能相信。

  季公子的劍並不慢,誰也想不到張好兒的出手居然比這有名的劍客還快。

  張好兒只皺了皺眉,她身後已有個小姑娘伸手將筷子接了過去,道:「這雙筷子已不能用了。」

  張好兒終於說話了。

  她輕輕拍著金花兒的頭,柔聲道:「小乖乖,別生氣,我不是嫌你的嘴髒,是嫌那個人的手髒。」

  這也許就是張好兒比別的女人值錢的地方。

  她不但懂得在什麼時候說什麼樣的話,也懂得對什麼人說什麼樣的話。

  最重要的是,她還懂得在什麼時候不說話。

  田思思已覺得這人實在有趣極了。

  她一直不停地在笑,回到房裡,還是忍不住要笑。

  房間是楊凡替她租的,雖然不太好,也不太大,總算是間屋子。

  田思思本來一直擔心,晚上不知睡到什麼地方去,她已發現自己不但吃飯成問題,連睡覺都成問題,誰知楊凡好像忽然慈悲,居然替她在客棧裡租了間房,而且還很關照她,要她早點睡覺。

  「這豬八戒畢竟還不算是太壞的人。」

  田思思咬著嘴唇,一個人偷偷地直笑,彷彿又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笑得彎下了腰。

  「把田心嫁給他倒不錯,一個小撅嘴,一個大腦袋,倒也是天生的一對。」

  至於她自己,當然不能嫁給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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