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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誰知新郎倌的腳卻向她走了過來,而且就停在她面前。

  田思思剛覺得奇怪,忽然聽到屋子裡的人都在拍手。

  有的還笑著道:「這兩位倒真是郎才女貌,天成佳偶。」

  又有人笑道:「新娘子長得又漂亮,又有福氣,將來一定是多福多壽多孩子。」

  田思思又用眼再去瞟,地上只有新郎倌的一雙腳,卻看不到新娘子的。

  她忍不住悄悄拉了那老頭子的衣角,悄悄道:「新娘子呢?」

  老頭子笑了笑,道:「新娘子就是你。」

  「新娘子就是我?」

  田思思笑了,她覺得這老頭子真會開玩笑,但剛笑出來,忽然又覺得有點不對,這玩笑開得好像未免太過火了些。

  屋子裡的人還在拍著手,笑笑道:「新娘子還不趕快站起來拜天地,新郎倌已經急得要入洞房了。」

  新郎倌的一雙腳,就像是釘在地上似的,動也不動。

  田思思終於忍不住抬頭瞧了一眼。

  只瞧了一眼,她整個人就忽然僵硬,僵硬得像是塊木頭。

  她的魂已又被嚇飛了!

  新郎倌穿著大紅的狀元袍,全新的粉底靴,頭上戴著花翎的烏紗帽,裝束打扮,都和別的新郎倌沒什麼兩樣。

  可是他的一張臉——天下絕對找不到第二張和他一樣的臉來。

  這簡直不像是人的臉。

  陰森森,冷冰冰的一張臉,全沒有半點表情,死魚般的一雙眼睛裡,也全沒有半點表情。

  他就這樣動也不動地站著,瞬也不瞬地瞧著田思思。

  田思思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他好像就已經站在這裡了。

  葛先生!

  這新郎倌赫然竟是葛先生!

  ▼第四回 惱人的豬八戒

  田思思看那新郎倌赫然是葛先生,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慢慢地從凳子上往下滑,連坐都已坐不住,牙齒也在「格格」地打著戰。

  她覺得自己就活像是條送上門去被人宰的豬。

  人家什麼都準備好了,連洞房帶龍鳳花燭,連客人帶新郎倌全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她自己送上鉤。

  她想哭,哭不出,想叫,也叫不出。

  葛先生靜靜地瞧著她,徐徐道:「我已問過你三次,打算什麼時候成親,你都不說話,你既然不能決定,就只好由我來決定了。」

  田思思道:「我……我不……」

  聲音在她喉嚨裡打滾,卻偏偏說不出來。

  葛先生道:「我們這次成親不但名正言順,而且是明媒正娶。」

  那老頭子笑道:「不錯,我就是大媒。」

  那兩個婦人吃吃笑道:「我們是喜娘。」

  葛先生道:「在座的都是證人,這樣的親事無論誰都沒有話說。」

  田思思整個人都像是已癱了下來,連逃都沒有力氣逃。

  就算能逃,又有什麼用呢?

  她反正是逃不出葛先生手掌心的。

  「但我難道就這樣被他送入洞房麼?」

  「咚」的一聲,她的人已從凳子上跌下,跌在地上。

  突聽一人道:「這親事別人雖沒話說,我卻有話說。」

  說話的是個矮矮胖胖的年輕人,圓圓的臉,一雙眼睛卻又細又長,額角又高又寬,兩條眉毛間更幾乎要比別人寬一倍。

  他的嘴很大,頭更大,看起來簡直有點奇形怪狀。

  但是他的神情卻很從容鎮定,甚至可以說有點瀟灑的樣子,正一個人坐在右邊桌上,左手拿著酒杯,右手拿著酒壺。

  酒杯很大。

  但他卻一口一杯,喝得比倒得更快,也不知已喝了多少杯了。

  奇怪的是,別人剛才誰也沒有看到屋子裡有這麼樣一個人。

  誰也沒有看到這人是什麼時候走進屋子,什麼時候坐下來的。

  突然看到屋子裡多了這麼樣一個人,大家都吃了一驚。

  只有葛先生,面上還是全無表情,淡淡道:「這親事你有話說?」

  這少年嘆了口氣,道:「我本來不想說的,只可惜非說不可。」

  葛先生道:「說什麼?」

  這少年道:「這親事的確樣樣俱全,只有一樣不對。」

  葛先生道:「哪樣不對?」

  這少年道:「新娘子該是她,新郎倌就不該是你。」

  葛先生道:「不該是我,應該是誰?」

  這少年用酒壺的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是我。」

  「新郎倌應該是他?他是誰?」

  田思思本來已癱在地上,聽到這句話,才抬起頭來。

  這矮矮胖胖的少年也正在瞧著她,而且還對她笑了笑。

  田思思本來不認得這個人的,卻又偏偏覺得有點面熟。

  這少年已慢慢地接著道:「我姓楊,叫楊凡,木易楊,平凡的凡。」

  他看來的確是個平平凡凡的人,只不過比別的年輕人長得胖些。

  除了胖之外,他好像沒有什麼比別人強的地方。

  但「楊凡」這名字卻又讓田思思嚇了一跳。

  他忽然想起這人了。

  昨天晚上她躲在花林裡,看到跟在她爹爹後面的那個小胖子就是他。

  他就是大名府楊三爺的兒子,就是田思思常聽人說的那個怪物。

  據說他十天裡難得有一天清醒的時候,清醒時他住在和尚廟裡,醉的時候就住在妓院裡。

  他什麼地方都待得住,就是在家裡待不住,據說從他會走路的時候開始,楊三爺就很難見到他的人。

  據說他什麼樣奇奇怪怪的事都做過,就是沒做過一件正經事。

  田思思始終想不到她爹爹為什麼要把她許配給這麼樣一個怪物。

  她更想不到這怪物居然會忽然在這裡出現。

  葛先生顯然也將這人當做個怪物,仔細盯了他很久,忽然笑了。

  這是田思思第一次看到他笑。

  她從來想像不出他笑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她甚至以為他根本就不會笑。

  但現在她卻的確看到他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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