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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


  原來盛存孝與錢大河兩人一入樹林,便發現一人被高高吊在樹上,一身肌膚,漆黑如鐵,只穿條犢鼻短褲。樹下站著個披頭散髮,滿面淚痕,看來有些痴狂的少女,手裡拿著根藤條,正不停地向吊在樹上的人鞭打。

  奇怪的是,她每抽一鞭,目中便要流出數滴眼淚,心頭似乎痛苦已極,但鞭子卻決不停頓,下手也決不容情。更奇怪的是,被吊在樹上的那人,眼睛雖睜得大大的,身子卻似已麻木,藤條抽在身上,也絲毫不覺痛苦。盛存孝與錢大河雖然久走江湖,但瞧見這情況,也不禁為之呆住了,兩人面面相覷,俱都作聲不得。

  過了半晌,盛存孝終於問道:「大師究竟有何見教?將在下等帶來此間,究竟為的是什麼?在下等俱有要事在身,委實不得不走了。」

  紅衣頭陀道:「你兩人要走也容易得很,洒家隨時都可放行,但你兩人首先卻必須要答應洒家一件事。」

  盛存孝道:「什麼事?只要……」

  紅衣頭陀截口道:「此事於你等全無傷損。」

  錢大河道:「既是如此,便請大師吩咐。」

  紅衣頭陀道:「只要你兩人用盡畢生功力,向此刻被吊在樹上之人,重重擊上一掌,便立時可以走了。」

  這要求自是大出盛存孝、錢大河兩人意料。

  盛存孝道:「但此人與在下等素無冤仇,在下怎忍出手傷他?何況,他既已被大師制住,大師為何不自己出手?」

  紅衣頭陀道:「你可知他是洒家的什麼人?」

  盛存孝道:「自是大師的仇家。」

  紅衣頭陀道:「錯了,他乃是洒家唯一弟子。」

  盛存孝又是一怔,大奇道:「莫非他犯了大師門規?……若是如此,大師更該自整家法,卻為何定要在下出手?」

  紅衣頭陀不答反問,又道:「你可知此刻抽打他的少女是誰?」他嘴角始終帶著絲詭秘的笑容,此刻這笑容已更是明顯。

  盛存孝道:「這……這在下更猜不出了。」

  紅衣頭陀一字一字緩緩道:「這少女便是他的女兒。」

  盤存孝與錢大河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兩人目定口呆,張口結舌,更是再也無法說出一個字來。

  紅衣頭陀微微笑道:「由此可見,洒家要你等出手是絕無惡意的了,你兩人還考慮什麼?還不快快動手?」

  錢大河怔了半晌,喃喃道:「連他女兒都在抽打於他,咱們為何不可?」果然縱身掠了過去,全力一掌拍出。

  他並非徒有虛名之輩,這一掌拍出,力道自是非同小可,那人雖被震得整個人拋了起來,但果似絲毫不覺痛苦。

  盛存孝見此情況,自然也只得出手了。

  ***

  盛存孝簡略地說出這段經過,眾人自都早已聽得動容——這件事情委實充滿了懸疑與詭秘,令人無法猜測。

  只聽盛存孝長嘆一聲,又道:「弟子一掌拍出後,那紅衣頭陀果然將弟子們放了,但……但弟子直到此刻,還猜不出他如此的做法,究竟是為的什麼?」

  雷鞭老人皺眉沉思,別人自更無法回答他這問題。這時盛大娘與黑星天早已醒轉過來,兩人亦都驚得呆住。

  火光閃動之下,但見溫黛黛滿頭汗珠,涔涔而落,嘴唇微微顫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敢出口。雷鞭老人一眼瞧見她神色,問道:「你想說什麼?」

  溫黛黛倒抽了口氣,喃喃道:「毒神之體。」

  雷鞭老人面色突變,一把拉住她衣襟,厲聲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溫黛黛一字字道:「毒神之體。」

  雷鞭老人身子突然為之震懾,緩緩鬆開了手掌,緩緩倒退三步,雙目圓睜,鬚髮皆動,喃喃道:「毒神之體……不錯,毒神之體,老夫本該早已想到。」突然轉身,面對盛存孝,嘶聲接道:「那紅衣頭陀,可是身高八尺,頭大如斗,甚至連頭與雙眉,都是血也似的赤血顏色?」

  盛存孝奇道:「不錯,但……但前輩怎會知道?」

  雷鞭老人咬牙道:「老夫認得他。」

  盛存孝忍不住又問道:「他是誰?」

  雷鞭老人沉聲道:「他便是萬毒之尊,飧毒大師。」

  這幾個字說出,每個字都似有千鈞之重,壓得眾人面容扭曲,呼吸沉重,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雷鞭老人突又頓足道:「但他這毒神之體,是幾時練成的,老夫卻不知道。他毒神之體既成,這……這怎生是好?」

  眾人見到這睥睨一世,全無畏懼的雷鞭老人,此刻竟也對這「毒神之體」如此震驚,心頭不禁更是駭異。

  盛存孝又忍不住脫口道:「毒神之體究竟是什麼?」

  雷鞭老人目光四掃,沉聲道:「這毒神之體,乃是毒中之神,毒中之極,萬人萬物,一沾其體,無形無影,不知不覺間便已中毒。」

  就在這時,柳棲梧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呼。

  龍堅石身子突然一陣痙攣,翻身跌倒。

  雷鞭老人突然飛身而起,出手如電,連點了他愛子雷小雕與龍堅石心脈左近十八處主要穴道。

  雲翼、雲九霄,突然盤膝坐下,面容亦已扭曲。

  雷鞭老人翻身掠到他兩人面前,左右雙手齊出,剎那之間,竟將他兩人心脈左近大穴,也一齊點中。

  這些事幾似是在同一剎那中發生,洞窟中立時大亂,白星武、黑星天、盛大娘三人已貼身而立。錢大河口吐白沫,早已昏迷不醒,鐵青樹、雲婷婷淚流滿面。雷鞭老人石像般木立半晌,緩緩轉身,正如火焰般燃燒起來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著盛大娘等人。

  ***

  溫黛黛顫聲道:「酒中有毒……酒中果有毒。」

  盛存孝道:「酒……酒中若有毒,在下為何未被毒倒?」

  溫黛黛道:「這我也弄不清楚,只怕是因你體中已有了毒神之毒,飲下毒酒後,以毒攻毒,毒性互剋,一時之間,兩種毒性都無法發作,你便因禍而得福,只可惜……」瞧了雷鞭老人父子與雲氏兄弟一眼,黯然住口不語。

  盛存孝呆在地上,滿面俱是沉痛之色,喃喃道:「如此說來,反而是我害了他們了。」

  他耳中只聽得柳棲梧淒婉的哭聲,不住傳來,眼中只瞧見龍堅石、雷小雕、雲翼、雲九霄俱已僵臥不動。他頓覺心胸欲裂,大喝一聲,道:「我真該死!」說到「該」字,一口鮮血隨著噴出,亦已暈厥倒地。

  溫黛黛轉目四望,只見這洞窟之中,未曾中毒的,只有盛大娘、黑白雙星、雲婷婷、鐵青樹、柳棲梧與她自己七人。

  這七人中,倒有三個是她的強仇大敵,她忖量情勢,自己這邊三人,無論奸狡武功,俱不是對方三人的敵手。何況柳棲梧是敵是友,猶未分明,雲婷婷、鐵青樹悲慟之下,神智已暈,武功自也要大打折扣,心頭不覺泛起一股寒意,只有在暗中默禱,惟望雷鞭老人能將毒性逼住,惟望他莫要倒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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