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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這時又有一人自洞外奔來,正是錢大河,但眾人俱已奔向盛存孝,誰也不曾留意及他。

  盛存孝身子卻仍然站得筆直,面上既無痛苦之容,亦無畏怯之意,卻反而有些悲哀慚愧之色。

  溫黛黛望了他半晌,不禁輕嘆道:「呆子……呆子……你何苦來喝這酒……」

  雷鞭厲聲道:「你為何要喝這酒?」

  盛存孝道:「家母既不願喝,弟子自當代勞。」

  雷鞭老人道:「但酒中有毒,你可知道?」

  盛存孝慘然一笑,道:「酒中若是有毒,弟子更當喝了。為人子盡孝,為母贖命,本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之事。」

  雲翼一直凝然卓立,此刻突然長嘆道:「人道『紫心劍客』天性純孝,今日一見,果然名下無虛……青樹、婷婷,自今日起,你等永遠不可難為此人。」

  鐵青樹道:「但他……他也是……」

  雲翼厲叱道:「老夫平生最敬的是忠臣孝子,我『大旗門』弟子也決不許與忠臣孝子為敵,此點你等切莫忘記。」

  雷鞭老人頷首道:「好……說得好。」

  盛存孝凝目望著雲翼,目中似已有淚光晶瑩,口中黯然道:「若論忠孝二字,在下怎比得上鐵中棠,只可惜……只可惜在下今生今世,只怕已再無緣見著他了。」

  想起了鐵中棠,大旗弟子更是黯然神傷。

  雷鞭老人道:「鐵中棠?他想必是個英雄。」

  溫黛黛道:「不錯,但,你老人家怎會知道他?」

  雷鞭老人道:「老夫雖不知道他,但他若非英雄,怎會連他的敵人都如此讚美於他?卻不知此刻他在那裡?」

  溫黛黛黯然無言,大旗弟子俱都垂首。

  雷鞭老人動容道:「莫非他已死了?」

  雲翼點了點頭,沉聲長嘆道:「不錯。」

  雷鞭老人跺了跺足,又瞧了瞧盛存孝,突然怒喝道:「為何今日江湖中的少年英雄,俱都不能得享長壽?卻偏偏要讓一些卑鄙無恥的匹夫,苟且活在世上……」他心情顯見十分激動,胸膛起伏不已,一時之間,洞窟中但聞他粗重的呼吸之聲,再無別的聲響。

  ***

  突聽柳棲梧輕呼一聲,道:「不對!」

  雷鞭老人皺眉道:「什麼事不對了?」

  柳棲梧凝目瞧著盛存孝,道:「盛老伯母若是存心要加害雷老前輩,她在酒中下的必定是極為猛烈的毒藥……」

  雷鞭老人狂笑道:「正是如此,毒藥若不猛烈,怎害得了老夫?」

  柳棲梧接口道:「那麼盛大哥飲了那葫蘆中毒酒,毒性便應立刻發作才是,但直到此刻為止,盛大哥卻還是好好的。」

  眾人目光俱都往盛存孝瞧了過去,只見他面色仍是紫中帶紅,目光仍是明銳閃亮,果然全無中毒的徵象。

  雷鞭老人動容道:「如此說來,酒中豈非無毒了?」他目光霍然移向溫黛黛。

  溫黛黛自是驚奇交集,訥訥道:「但……但……」

  雷鞭老人怒道:「你還有什麼話說?還不退到一邊?下次你若再如此胡言亂語,老夫便得好好的教訓你了。」他對溫黛黛委實與別人不同——若是換做別人,縱然是他兒子,他此刻也早已出手教訓了,又怎會等下次。

  但即使如此,已足夠令溫黛黛滿懷委屈。

  盛存孝長長鬆了口氣,這才回身去扶起他的母親,白星武也不再向一旁躲了,也扶起了黑星天。緊張的情勢,立刻鬆弛了下來。雷鞭老人已取過酒葫蘆,再次瞧了盛存孝幾眼,斷定他確未中毒,於是雷鞭老人便將葫蘆送到嘴邊,自己先大大喝了一口,又將葫蘆送到雲翼面前,笑道:「如何?」

  雲翼也不答話,接過葫蘆,滿飲一口,眼角一瞥雲九霄,雲九霄微微一笑,也接過喝了一口。

  溫黛黛雖不信酒中無毒,但見了盛存孝模樣,又不得不信,她心裡雖然著急,卻又再也不敢說話。

  雷小雕笑道:「兒子也有些口渴了。」

  雷鞭老人大笑道:「老夫別的本事你未曾學會,這喝酒的本事你卻學得半分不差。好,小饞蟲,就讓你喝一口。」

  雷小雕含笑接過葫蘆,也喝了一口,眨了眨眼睛,將葫蘆悄悄送到龍堅石面前,於是龍堅石也喝了一口。武林豪傑,又有誰不好酒?瞧見別人喝酒,又有誰能忍住不喝?等到龍堅石喝完,葫蘆中已滴酒不剩了。

  雷鞭老人笑罵道:「這些人好大的嘴,只可惜……」

  突然間,柳棲梧又已經呼道:「不好!」

  雷鞭老人皺眉道:「又有什麼事不好了?」

  柳棲梧失色道:「錢……錢三哥怎的變成如此模樣?」

  ***

  眾人目光,又都不禁向錢大河瞧了過去。只見錢大河身子竟已站立不穩,已斜依在石壁上,瘦削的面容,竟已變作烏黑顏色,目中更已全無神光。眾人俱都久走江湖,一眼瞧過,便知這是怎麼回事了,盛存孝、龍堅石,俱都不禁悚然變色。

  柳棲梧道:「他……他可是中了毒?」

  雷小雕沉聲道:「絕無疑問,他必定已中毒了。」

  柳棲梧道:「但……但這是怎麼回事?喝過毒酒的未曾中毒,他未喝毒酒,卻已中毒了,這毒是那裡來的?」

  雷鞭老人沉吟半晌,道:「你兩人在路上可是遇著了什麼事?司徒笑、孫小嬌等人,又為何到此刻還未曾回來?」

  盛存孝道:「弟子們方才在路上確是遇見了件怪事,只是被方才發生之事一擾,弟子竟險些忘記說了。」

  雷鞭老人道:「此刻還不快些說來!」

  盛存孝道:「弟子本當與小嬌等人同回,只因弟子有事與大河切磋,是以便由得小嬌與易氏兄妹先行……」

  雷鞭老人厲叱道:「易氏兄妹是什麼人?」

  盛存孝道:「亦是弟子同盟兄弟,只因事遲來……」

  雷鞭老人「哼」了一聲,道:「說下去。」

  盛存孝道:「此地惟有弟子先陪前輩來過,而小嬌等人卻要尋找那路標密記,是以弟子後走卻反而先到了。」

  他語聲微頓,溫黛黛心頭立刻一動,暗暗忖道:「難怪司徒笑、孫小嬌等人還未回來,卻不知我早已將那路標方向弄亂了,他們再等一日一夜,只怕也未必能尋著這條秘道。」她暗中不免好笑,口中卻自然一字不提。

  只聽盛存孝接道:「弟子與大河走到半途,突見路旁林中掠出一位紅衣頭陀,竟無緣無故的,攔住了弟子們之去路……」

  雷鞭老人變色道:「紅衣頭陀?……他武功可是不弱?」

  盛存孝道:「此人武功之高,確實驚人,弟子與大河連變數種身法,也無法將他閃過,只得好言問他,為何無故攔路?」

  柳棲梧道:「是啊,他憑什麼攔住你們的去路?」

  盛存孝道:「那紅衣頭陀卻只說了句:『隨我來!』弟子們無可奈何,只得跟去,到了樹林裡,便發現一件奇怪到極處之事。」

  那件事顯然十分奇怪,只因他此刻說來還不禁為之動容,雷小雕、龍堅石,忍不住齊地脫口問道:「什麼事那般奇怪?」

  盛存孝長長吐了口氣,道:「那件事乃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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