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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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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屋山下,再生草廬中,已燃起了燈光。那神秘的草廬主人,正在燈下展視著鐵中棠的信箋。他反反覆覆,其實早已不知瞧過多少次了,此刻只是呆呆的瞧著信箋出神,嘴角帶著一絲微笑,眉宇間卻含蘊著一絲悲痛。這封信顯見是在匆忙中寫出來,不但字跡甚是潦草,語句也簡單已極,但草廬主人卻盡可了然。 信上寫的是:「前函想必已收悉,弟甚佳,惟因事不能趕來,時機已將至,兄與弟必須倍加忍耐,以待功成。送信人乃夜帝之子朱藻,亦弟之義兄,此人天縱奇才,倜儻不羈,乃人傑也,望兄善待之。另一乃弟前函敘及之靈光,兄當已知其身世,當亦知弟無法與之終身廝守之苦衷。 「此番弟令其與藻兄同來,正因藻兄對其情有獨鍾,弟亟盼兄能將他兩人婚事促成,靈光若不願,兄可婉轉相勸,甚至以弟終身不再相見之言相脅。兄才勝弟百倍,想必還另有良策。 「嫂侄子均安,勿念,相見雖已有期,但弟臨筆亦多感慨,惟望兄善自珍攝。 「弟中棠叩上。」 *** 朱藻、水靈光與易氏兄妹還在驚奇於這草廬主人身世之奇秘,交友之慷慨,草廬主人已飄然而出。他含笑望了朱藻與水靈光一眼,眼色已較方才更是親密,突然走到朱藻面前,伏地拜倒。 朱藻大驚道:「兄台為何行此大禮?」亦待離座還拜,但卻被這神秘的草廬主人緊緊按在椅上。 易氏兄妹與水靈光瞧他突行大禮,也不覺甚是驚奇。 但聞草廬主人恭聲道:「但請兄長莫再以兄台相稱,兄長既是鐵中棠的大哥,便也是小弟的大哥了。」 朱藻望著他滿頭花白的頭髮,還未說話。 易挺已動容道:「鐵中棠?莫非是那近日名動江湖,號稱劍法之快,當世無雙的大旗弟子鐵中棠麼?」 朱藻與草廬主人聽得誇獎鐵中棠,神情俱是十分得意,有如聽人誇獎自己一般,齊地含笑道:「不錯……」 水靈光更是睜大了眼睛,道:「你認得他?」 易挺沉吟道:「雖未謀面,但聞名已久……」 易挺忍不住道:「聞得那鐵中棠劍下曾勝過紫心劍客盛大哥和黃冠、碧月,我兄妹兩人本想也找他較量較量。」 朱藻心念一動,道:「莫非賢兄妹亦是……」 草廬主人接口笑道:「紅鷹劍客易挺,翠燕劍客易明,亦是『彩虹七劍』中之名俠,兄長莫非還不知道麼?」 易挺苦笑道:「我兄妹昔日本有尋他一較高下之心,但今日見了兄台之武功,方知我兄妹實是浪得虛名。」 朱藻道:「兄台太謙了。」 易明道:「真的,大哥的武功,我們做夢也趕不上,二弟的武功,還會錯麼,這場架不打也罷。」 易挺微笑道:「我妹子倒知趣得很……」 草廬主人大笑道:「賢兄妹當真是心直口快,其實中棠劍法雖快,也未見能強如賢兄妹……」 朱藻含笑截口道:「不是在下為我那二弟吹噓,近日以來,他武功實是較昔日精進十倍。」 草廬主人大喜道:「真的?」 朱藻笑道:「在下怎敢以虛言相欺。」 草廬主人滿面俱是狂喜之色,仰首向天,喃喃道:「蒼天垂憐,我門戶中興已有望了。」 水靈光暗中吃了一驚,脫口道:「賢……賢主人莫非與中棠乃……乃是同一門戶中人?」 草廬主人沉吟半晌,緩緩道:「正是。」 朱藻、水靈光、易氏兄妹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四人齊地失聲道:「原來兄台亦是大旗子弟。」 草廬主人瞧了易氏兄妹一眼,苦笑道:「不是在下一直不肯將身世言明,只是……唉!此中實有絕大之秘密。」 易氏兄妹面面相覷,過了半晌,易明強笑道:「你是怕我兄妹把這秘密洩漏,所以才一直瞞著我們?」 草廬主人道:「賢兄妹心直口快……」 易明截口道:「我兄妹雖然話多,但若真有絕大之秘密,咱們的嘴裡,決不會洩漏半個字。」 草廬主人長長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在下若是再加隱瞞,便是未將賢兄妹視為知友了。」 易明笑道:「是呀,你可不能再瞞著咱們了。」 水靈光訥訥道:「不知你……你究竟是那一位?」 草廬主人笑容突斂,神情變得十分沉重,一字字緩緩道:「在下便是大旗門中那不肖子弟……」 突聽「噹」的一響,水靈光手中茶杯已跌得粉碎。她目定口呆瞧著這草廬主人,顫聲道:「你……你是中棠的大哥?」 草廬主人垂首黯然道:「不錯……」 易挺亦自面色大變,驚呼道:「莫非兄台竟是獨探寒楓堡,又……又與冷大姑娘巧定良緣的雲鏗雲大俠?」 要知這段事早已流傳江湖,成為武林少年豪傑口中一段充滿著傳奇色彩,也充滿著冒險與浪漫情調的軼事佳話。 草廬主人沉聲嘆道:「在下正是雲鏗。」 易明痴痴地瞧著他,面上隱隱泛出紅霞,喃喃道:「這段事我們早已知道了,不……不想雲鏗竟是你。」 要知這一種浪漫而神秘的故事,在少女心目中更是多彩多姿,而那悲劇的結果,也更易令少女們神醉。已不知有多少少女曾為這故事中那多情的男女扼腕嘆息,悄然流淚…… *** 易明午夜夢回,也曾幻想過,自己便是那城堡中的公主,在痴痴地等待著那冒險的王子,騎著白馬來叩她的窗扉。如今,這不知曾引起多少少男少女在枕邊玄思流淚的故事中的王子,便在她眼前,易明亦難免心動神馳……但她心念一轉,面色又不禁大變,顫聲道:「但……但那雲鏗豈非……豈非已在大旗門鐵血門規下犧牲了麼?」 草廬主人雲鏗黯然道:「不錯。」 眾人俱不禁為之悚然失色。 易明面容已變得煞白,顫聲道:「那麼……那麼為何直到此刻,你……你還是活在世上?」 雲鏗長長嘆息道:「這便是我那中棠二弟,救了我性命,若不是他,我此刻早已被五馬分屍了。」 眾人長長透了口氣,但面面相覷,仍是說不出話來。雲鏗道:「那日我在門規之下,本是死而無怨,是以不等家父動手,便反掌自震天靈,以求自決了。」 易明幽幽嘆道:「你……你真忍對自己下手,若是我……唉!可是再也不會下這麼大的狠勁。」 易挺沉聲道:「鐵血大旗門下弟子是何等人物!怎能與你這自幼嬌生慣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相比?」 雲鏗苦笑道:「那知我掌到臨頭,終是手軟……唉!這一掌竟未能取了我自己之性命。」 易明道:「換了別人,也不行的,這怎怪得了你?」 雲鏗道:「但我那時已存必死之心,是以家父人走後,我雖醒來,但仍求中棠賜我速死。」 易明道:「鐵中棠便是主刑之人麼?」 雲鏗黯然道:「我這二弟平日沉默寡言,看來最是冷酷,家父生怕別人下不得手,是以令他主刑。」 易明幽幽道:「有時外表冷酷的人,心裡其實卻是一團熱火,只是平日不易流露出來而已。」 朱藻拊掌道:「正是如此,越是此等面冷心熱的人,越是多情多義,他雖不輕易動情,若一動情,便比他人深厚。」 水靈光緩緩垂下了頭,黯然忖道:「但他卻又為何對我如此無情,如此冷淡……」淚光瑩瑩,已將奪眶而出。她卻不知,情到濃時情轉薄,無情只是多情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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