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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那知易挺也在打量著他,面上神情,更是驚異,忽然失聲嘆道:「小弟行走江湖多年,但如兄台這樣的身法武功,小弟莫說未曾見過,就連聽也未曾聽過。小弟若是雙眼未盲,兄台必是當今武林中的高人。」

  他說的倒非是恭維之言,要知朱藻雖也未曾施展輕功,但行走間那種流雲般飄逸之風姿,武林中任何一種輕功身法也難望其項背,易挺驚嘆之餘,卻又不免對身後衣著雖隨便,神情卻高貴,笑容雖可親,武功卻可驚的人物,暗暗起了疑懼之心,言語間也正是在試探他的來歷。

  朱藻微微笑道:「在下之武功,怎比得上兄台嫡傳峨嵋心法?」淡淡兩句話,便說出了易挺武功家數。

  易挺又不免吃了一驚,道:「兄台好高明的眼力。」

  朱藻道:「只是在下疏懶已久,對江湖俠蹤,多已生疏得很,竟不知峨嵋出了賢兄妹這般少年高手。」

  易挺展顏笑道:「難怪在下瞧不出兄台身份,原來兄台竟是久已隱跡江湖的隱士高人。」

  易明接口笑道:「也許人家只是不願說出大名而已,你又怎會知道人家真的是隱跡已久。」

  易挺笑道:「這位兄台雖然看出了咱們武功家數,卻仍不知道咱們是誰,想必自是真的久未在江湖走動了。」

  易明笑罵道:「好不害臊,你以為你自己真的很有名麼?在江湖走動的人,就一定會知道你?」

  易挺哈哈一笑,雖未說話,但笑聲中頗有些自矜之意。

  朱藻暗笑忖道:「這兄妹兩人,倒是心直口快,瞧他們神情,必定都是少年揚名,否則又怎會如此狂放大意。」要知少年揚名之人,多半不免有些眼高於頂,但對人對事,也多半不會藏有什麼心機。

  只見易挺身形一折,突然轉入一條羊腸小徑。這條小路蜿蜒通向山上,走不了幾步,道旁便有塊小小的白楊木牌,上面寫的,赫然正是「再生草廬」四字。

  ***

  別人若是來尋「再生草廬」,既在山麓四面尋找不著,便萬萬不致將這條羊腸小路錯過。但水靈光與朱藻兩人,一個雖然細心,卻毫無江湖經歷,一個更是脫略形跡,從來不留心小處的人。若要這兩人去創一番事業,那準是別人難及,但若要他兩人尋路,卻端的是找錯了人。別人三年辦不了的事,他兩人也許在三天裡便可辦好,但別人片刻間便可尋著的地方,他兩人只怕三年也尋不著。

  朱藻回頭瞧了水靈光一眼,苦笑道:「原來在這裡。」

  易挺笑道:「小弟早已說過,這『再生草廬』本非什麼隱秘之地,天下人都可來,只是……」朱藻道:「只是姓雲的,和姓鐵的來不得。」

  易挺笑道:「不錯!」

  朱藻道:「為什麼?」

  易挺道:「這原因我也弄不清……」

  朱藻笑道:「兄台平日想必糊塗大意得很。」

  易明咯咯嬌笑道:「依我看去,你們兩位也差不多。」

  突聽一陣朗笑之聲,自道旁竹林中傳了出來,一人朗聲笑道:「只有天下的英雄,才配做糊塗大意之人。」

  朱藻大笑道:「說得好,如非英雄,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兄台想必就是再生草廬主人了。」只見一人大笑著自竹林中飄然行出,遠遠看去,只見他風神飄逸,神清骨爽,端的有林下逸士之風。走到近前,才看得出此人實有幾點與常人特異之處。

  他滿頭長髮,頷下微鬚,俱已花白,但眉宇眼神,卻又甚是年輕,教人再也難猜出他的年紀。他風姿雖然飄逸瀟灑,但卻又帶著種說不出的剛猛剽悍之氣,這兩種氣質本自完全不同,一個人同時具有這兩種氣質,委實少見得很。這逸士之風姿,與英雄的氣概互相混合,便形成一種強烈而奇異的魅力。他笑容雖爽朗,但眼神中卻又深藏著一份濃厚的憂鬱。這兩種神情又是斷然不同,而此刻卻又同具一身,教人一眼看去,便能覺出此人身世必有一段不平凡的遭遇。

  朱藻未見得此人,便聽此人言語出眾,此刻見了此人,更覺他風姿獨特,竟再也移不開目光。這再生草廬主人,也正在一瞬也不瞬地瞧著他,口中卻笑道:「易家賢兄妹自何處為愚兄接引來如此佳客?」

  朱藻接口笑道:「客來不速,兄台不嫌唐突?」

  草廬主人笑道:「在下未見兄台,聞聲已覺神俊,此刻一見之下,更是不覺傾倒,只望兄台莫嫌小弟孤陋就好了。」

  朱藻大笑道:「兄台風骨超特,在下又何嘗不深為傾倒,難怪我那二弟要說兄台乃是當世之奇男子了。」

  草廬主人奇道:「令弟是那一位?怎認得在下?」

  易明銀鈴般笑道:「姐姐,你瞧他兩人,一見著面就談個不了,卻將咱們都涼在這裡,也不叫咱們進去坐坐。」

  草廬主人轉目瞧了水靈光一眼,笑道:「在下險些忘了,這裡還有位佳客,請!請……」當下含笑揖客。

  ***

  穿進竹林,只見三五間草廬,斜搭在山坡上,屋前綠水宛然,屋後卻有片菜畦,果然好一個隱士居處。草廬中陳設亦是清雅有致,不同凡俗,兩個垂髫童子,香茗待客,香茗固屬佳品,杯盞亦是玉製。朱藻自幼享受便同王侯,但此刻在這「簡單」的草廬裡,方一坐下,便覺出這草廬其實大不「簡單」。

  他早已看出,廬中無論一杯一盞,一條一幅,俱是萬金難求之珍物,心中不覺暗奇忖道:「這草廬主人,退隱後仍有如此享受,若無萬貫家財,焉能如此?他退隱前莫非是個劫財無數的江湖大盜不成?」但看來看去,卻也看不出這草廬主人有絲毫盜賊的模樣。只聽草廬主人又已笑道:「不知令弟……」

  朱藻微微一笑,截口道:「我那二弟,有封書信要我轉交兄台,是以在下專程趕來……」他一面說話,一面取出了那封書信,忽又笑道:「其實我那二弟怎會認得兄台的,我也絲毫不知道。」

  草廬主人怪聲道:「哦……」含笑接過書信,掃目瞧了一眼,面上神色突然大變,脫口道:「是二弟……」語聲中既是驚喜,又是歡喜。

  朱藻笑道:「看來兄台與我那二弟倒熟得很。」

  草廬主人道:「熟得很,熟得很……太熟了……」突然頓住語聲,微一抱拳,道:「在下告退片刻,恕罪。」話未說完,便已匆匆去了。

  水靈光悄聲道:「看來這草廬主人倒神秘得很。」

  易明笑道:「不錯,神秘極了。我兄妹雖然與他相識也有不少時候,但他的事我們一點也不知道。」

  水靈光道:「你們怎會認得他的?」

  易明道:「無意遇上,談得很投機,就變成了朋友……」嫣然一笑,接道:「就像我和姐姐你一樣。」

  水靈光道:「他姓什麼?」

  易明笑道:「我也不知道……」

  水靈光失笑道:「你們兄妹真奇怪,交了個朋友,卻連人家姓什麼都不知道,而且自己還彷彿覺得這是合情合理的事。」

  易明嬌笑道:「我也知道這些不合情理,但只要他人好,我們就交他這朋友,又何必要問他名字?」

  這邊兩人嘀嘀咕咕,嬌笑輕語,那邊朱藻與易挺也在談論這草廬主人奇特的行藏,神秘的身世。只聽易挺道:「這一年來,他的確結交了不少英雄豪傑之土,但這些朋友,也沒有一人知道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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