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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眾人見了這奇人奇行,聽到這奇談妙論,實已被此人氣概所懾,一時間都幾乎忘了自身的處境。司徒笑更知此人武功深不可測,只望他接了那紅衣美婦後,兩人快快去吧,免得誤了自己之事。

  那知這麻衣客此刻已回過頭,目光這才在眾人面上打量一遍,見了鐵中棠時,又多瞧了兩眼。鐵中棠卓立雨中,滿身水濕,心頭更是憂慮愁苦,但種種原因,卻都掩不住他那種天生的軒昂氣概。那些輕盈少女,見到他那雕塑般的輪廓面容,更不禁暗中指點,附耳輕笑,頻頻向他拋去多情的秋波。

  麻衣客回首笑道:「這些人可是你的朋友?」

  陰嬪銀鈴般一笑,道:「只有你那些小妹妹看中的少年我認得,你看他可算是第幾等人才?」

  麻衣客大笑道:「能被這些小丫頭看中的人,自然是不錯的了,只可惜有些愁眉苦臉,氣量彷彿狹了些。」

  鐵中棠望著他淡淡一笑,也不想置答,麻衣客更不再望第二人一眼,忽然飄身掠出那「錦榻」,抱拳笑道:「夫人請上轎!」他肩不動,袖不抬,身子便已掠出,輕功之妙,當真其深難測。

  陰嬪嬌笑道:「喲,這樣的轎子,我可不願意坐。」

  麻衣客大笑道:「你怎的也變俗了?這樣的轎子,平日你還坐不到哩!」陰嬪皺眉一笑,終於走了過去。

  司徒笑只當他們已要走了,不禁暗中鬆了口氣。那知麻衣客大袖飄飄,竟轉身走到那雲梯車架下,仰面笑問道:「高處多風雨,衣單可勝寒?」

  水靈光輕嘆一聲,曼聲低吟:「高處不勝寒,君子意如何?」

  麻衣客仰面大笑道:「我本憐香惜玉人,可憐高處多風雨,姑娘呀姑娘,你可願重回人間?」

  司徒笑忽然大喝道:「她不願下來!」

  麻衣客笑嘻嘻瞧了他一眼,道:「你怎知道?」

  司徒笑抱拳道:「前輩氣宇高華,想必非是紅塵中人,何必多管人間閒事,晚輩等恭送前輩下山。」

  麻衣客笑道:「這兩句恭維話,說得果然不錯,教人聽來受用得很?好,你放下她來,咱們就走了。」

  司徒笑呆了呆,變色道:「前輩為何要放她下來?」

  麻衣客還未答話,陰嬪已嬌笑接口道:「他又犯了老毛病了,瞧見漂亮的女孩子,就想帶回家去,是麼?」

  麻衣客大笑道:「到底只有你,是我的知心人。我見了如此才女,怎忍心留她在江湖受苦?自然要帶回去的。」這話一說將出來,眾人不禁大驚。

  ***

  司徒笑見他面白無鬚,身材矮胖,說話帶著一團和氣,武功偏又深不可測,一時間也不敢將惱怒現於詞色,拉了黑星天、白星武等人,到一旁竊竊私議。鐵中棠本最驚怒,但轉念忖道:「此人若不出手,靈光今日怎能生下雲梯,無論如何,也等他先救下靈光後再想辦法。」一念至此,抬頭向水靈光使了個眼色,水靈光也正在望著他,此刻天色雖暗,但兩人目光卻如電光石火,一觸之下,便已心意相通。陰嬪懷抱著白貓,笑盈盈地望著他兩人,也不說話。那些輕盈少女一個個低頭瞧著自己的如霜白足,看模樣竟似有些吃醋了。

  只見司徒笑等人聚首商議了一陣,黃冠、碧月兩人,離得遠些,並未說話,只有那金剛韋駝駱不群聲音最大。此人身高體壯,站在那裡比別人都高了一頭,瞧他滿面俱是怒容,不住說道:「誰怕,誰怕他?」

  司徒笑輕輕「噓」了一聲,忽然轉首走了回來,向那麻衣客道:「在下等若不肯放她,前輩又當如何?」

  麻衣客一直負手含笑,此刻仍然笑道:「那就不妙了。」這幾個字說得雖仍似輕描淡寫,用的氣力卻已大不相同,但聽他一個字一個字說來,中氣竟充沛之極。他語氣雖然沖謙帶笑,但聲音遠遠傳送出去,每個字都震起了山谷回鳴,夜風蕭蕭中,聽來更是令人心驚。

  司徒笑等人面色都大變。他六人中,倒有三人心計深沉,此刻互相打了個眼色,司徒笑抱拳道:「這女子對在下等關係頗為重大,而且還牽連甚眾,在下等縱然肯讓前輩將她帶走,日後別人問將起來,在下等卻不好交待。」他打了個哈哈,接道:「在下等連前輩大名都不知道。」

  陰嬪忽然截口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你想問出他的姓名後,能惹就惹,不能惹再作打算,是麼?」

  司徒笑故作未聞,目光只是望著麻衣客,只見麻衣客微微笑道:「我若不願說出姓名,又當如何?」

  司徒笑陪笑道:「那麼,就請前輩暫候數日,等在下邀齊同伴,讓他們也瞧瞧前輩風采,那時前輩再將這女子帶走,又有何妨?」

  陰嬪咯咯笑道:「好個拖兵之計,想約了幫手再打麼?」

  麻衣客亦自指著司徒笑大笑道:「想不到中原武林,竟有你這樣聰明的人物,我這次出山,倒開了眼了。」

  司徒笑道:「不敢,不知前輩究竟意下如何?」

  麻衣客笑道:「我平生行事,從不強人所難,今日若是硬要將那位姑娘帶走,未免掃了各位顏面。」

  鐵中棠雙眉一皺,司徒笑等人卻不禁喜笑顏開,司徒笑抱拳笑道:「前輩當真是通情達理,晚輩欽佩已極。」

  麻衣客緩緩笑道:「所以……」眾人一聽他還有下文,俱都不再說話,早聽他緩緩接道:「所以,在下今日必定要使各位心甘情願把那位姑娘送到在下手裡……」

  話未說完,司徒笑等人又變了顏色,陰嬪笑得有如花枝招展,黑、白雙星對望了一眼,白星武悄悄伸出手掌,在駱不群身上一拍。

  他兩人知道今日之事,定已無法善了,但自己又不敢輕舉妄動,便先鼓動這「金剛韋駝」,去試試此人武功究竟多深。那「金剛韋駝」駱不群心粗性猛,本已氣得吹鬍子瞪眼,此刻又有了鏢主授意,那裡還忍耐得住,當下厲喝一聲,道:「要咱們將這小妞兒甘心送你,你這是做夢。」邁開大步,竄上前去,鐵塔般站到麻衣客身前,兩隻蒲扇般的手掌虛空一揚,大喝道:「來來來,有種的先接咱家兩手。」

  鐵中棠見他雙掌一捏一放,雙臂骨節便已格格作響,知道此人外門功夫必有了極深的火候。麻衣客笑道:「混小子,你也配與我動手麼?」

  駱不群怒道:「放屁,你若怕了,就乖乖……」

  麻衣客淡淡笑道:「也罷,我一招之內,若是不能將你仰天摔個觔斗,便算我輸了如何?」

  這兩人一個黝黑粗壯,筋骨強健,一個卻是白白胖胖,手足細嫩;一個說話有如洪鐘巨響,一個卻是輕言笑語。兩兩相較之下,那麻衣客氣勢實已弱了許多,若是普通之人,必當麻衣客萬萬不是那「金剛韋駝」的對手。司徒笑等人雖已看出這麻衣客武功不凡,但「金剛韋駝」走南闖北,也不是庸手,而且他人雖魯莽,臨敵時經驗卻不弱。這麻衣客武功縱然勝他多多,但要想在一招內將他仰面摔個觔斗,實是難如登天。司徒笑等人見他竟然發下如此狂言,不禁俱都大喜。黑星天生怕駱不群多話,一步竄了出去,笑道:「前輩這話,莫非是說著玩玩的麼?」

  麻衣客笑道:「誰跟你說著玩玩。」

  黑星天道:「既是如此,前輩輸了又當如何?」

  麻衣客笑道:「若是輸了,我便爬著下山。」

  駱不群早已氣得暴跳如雷,此刻大怒喝道:「咱家若是輸了,不但爬著下山,還要向你叩八個響頭。」

  麻衣客淡淡笑道:「只怕那時你已磕不動了。」

  黑星天滿心歡喜,笑道:「駱兄莫要說了,還不快快領教前輩高招。但駱兄只要發一招就罷,切莫多事纏鬥。」

  麻衣客微微攏了攏衣袖,淡淡笑道:「來吧。」他足下不丁不八,亦未運勁調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金剛韋駝」駱不群雖然滿面怒容,但心頭也不敢大意,悶「哼」一聲,雙拳當胸,雙腿微屈,紮下了馬步。這「紮馬」一式,本是武家中最最基本的功夫,尤其外門武功,對此更是講究,駱不群三十年武功火候,此刻紮下馬步,便是一二十條壯漢,也休想將他推動一步。只見他小腹一縮,雙足俱已嵌入土中,心下暗暗忖道:「胖小子,倒要看你怎樣將咱家仰天摔個觔斗。」

  鐵中棠瞧他下盤功夫竟如此扎實,也不禁暗中吃驚,再也想不出這麻衣客怎能將他摔個觔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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