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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二、絕計

  這一次「賭局」定下的盤口是三博一,意思就是說,要賭唐捷勝的人,輸要輸三兩,贏只能贏一兩。

  可是大家還是買唐捷,因為各人都認為聶小雀這一次連一點勝算都沒有,盤口是三博一,賭局的莊家還是會輸得把褲子都當掉。這一次賭局的大莊家就是卜鷹。

  大莊家很快就要變成大輸家了,可是他現在看起來,卻還是說不出的悠閒快活。

  松樹下,地氈上,隱士般坐在那裡品茶的三個人,所談的居然也沒有離開過這一局豪賭,更沒有離開過名利兩個字。

  「卜鷹居然肯掛出以三博一這種盤口,多少應該有一點把握的。」杜黃杉在皺著眉:「可是我卻偏偏看不出他憑哪一點認為聶小雀必勝唐捷。」

  「要人輸的法子多得很。」吃苦和尚說:「也許他在唐捷喝的酒裡下了藥,叫唐捷一路上瀉個七八次,也許他先弄了個女人藏在唐捷被窩裡,先把小唐折騰得半死不活。」

  杜黃杉苦笑:「這種事,真虧和尚能夠想得出來。」

  吃苦和尚悠然舉杯。「這種事連和尚都料想得出來,卜鷹怎麼會想不出來。」

  「但是他絕不會去做。」

  「為什麼?」

  「卜鷹不是這種人,唐捷也不是笨蛋。」杜黃杉道:「就算他是笨蛋,唐家的人也不肯讓他輕易上當。」

  吃苦和尚淺淺的啜了幾口苦茶,看起來倒真有幾分高僧的樣子。

  「聶家的人呢?難道他們就肯眼看著那隻小雀兒活活輸死?」

  大李紅袍斜眼看著他,忽然插口問:「如果和尚是聶家的人,我還有什麼法子?」

  「我也沒什麼別的法子,只不過我碰巧知道聶小雀是個雙胞胎,有個孿生兄弟叫小蟲,如果先把小蟲藏在山上,一邊讓小雀兒躲起來,然後小蟲子及時出現,彈響這支古箏,聶家豈非就贏了。」

  「這倒真是個詭計。」李紅袍冷冷的說道:「只有一樣可惜!」

  「哪一樣?」

  「你碰巧知道聶小雀有個雙生兄弟,唐家的人難道會碰巧不知道?」

  吃苦和尚一口熱茶剛喝下去,燙得直翻自眼,那邊樹上的卜鷹卻差一點把一嘴的酒都笑得噴了出來。

  唐家當然早已算準這一著,而且早已查出聶小蟲最近一直都在濟南,他們甚至還約定好了,九月九日的凌晨,叫聶小蟲到濟南城的雲門樓子上見面,若是小蟲不到,這一局就算聶家輸了。

  「蜀中唐家做事,一向是滴水不漏的。」胡大小姐也忍住笑道,「這種絕計,也真虧和尚怎麼能想得出來。」

  卜鷹也笑,笑得卻好像有點莫測高深的樣子,胡大小姐當然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笑什麼?是不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只不過忽然發現,名門大派千算萬算,還是算不過下五門。」

  「怎麼說?」

  「唐家做事雖然滴水不漏,真正佔便宜卻還是聶家。」卜鷹解釋,「聶小蟲這次到濟南去,不管他是去辦什麼事,都一定可以馬到成功、平安歸來。」

  「為什麼?」

  「因為這次他找到個萬無一失的靠山,保證天下太平!」

  胡大小姐終於也明白了。

  「為了這次賭局,唐家派到濟南去的人一定會時時刻刻監視著他,別人也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一定還以為他請到了唐家的高手做保鏢,還有誰會去動他?」大小姐吃吃笑道,「看來聶家這些小麻雀、小蟲子,倒全都不是省油的燈。」

  卜鷹忽然問她:「你知不知道昔年被武林九長老貶為下五門的五個門派,到如今只剩下了幾門?」

  「難道只剩下聶家一門了?」

  「一點也不錯,就只剩下了他們一門。」卜鷹嘆息,「一個門派被貶為下五門之後,要生存下去就變成件很不容易的事了,昔年那九位老先生如果想到了這一點,也許就不會因為某一家人會用『雞鳴五鼓返魂香,而把他貶為下五門』。」

  他的聲音彷彿還是很冷淡,淡淡的接著道:「有些門派雖然不會用熏香暗器,做出來的事卻遠比那一家要精采得多。」

  胡大小姐凝視著他:「我知道你一向很同情他們,只可惜——聶家這一局還是有輸無贏的。」

  卜鷹冷笑:「只怕未必。」

  就在這時,已經有一條人影從蒼龍嶺的石脊上翻躍而起,猿猴般凌空翻了四、五個觔斗,猥瑣的身法突然變得曼妙輕靈,颼的一個燕子穿簾,平自又變為「細胸巧翻雲」,輕飄飄的落在春草般的綠氈上,單膝半跪,抄起古箏。

  只聽「錚錝」一聲,聲越金石,遠遠的傳至遠山白雲裡,手指上竟帶著種極陰柔的內力。

  再看彈箏的人,纖巧的身材,瘦削的臉,神情間總彷彿帶著幾分畏縮,只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靈光四射,顯得聰明絕頂。

  胡大小姐忍不住失聲輕呼:「是他!」

  「是的,是他,聶小雀,小雀兒。」卜鷹故意冷冷淡淡的說,「下五門的人,這次總算不幸贏了一次。」

  直至多年後卜鷹還對人說,那一天在華山絕頂,他最忘不了的一件事,就是大李紅袍忽然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用一種很嚴肅而且很恭敬的態度對他說:「卜先生,你真行,我佩服你。」

  卜鷹後來還對人說:「那一次大概是近三十年來,李紅袍第一次稱呼別人先生。」卜鷹笑道,「而且那一次很可能就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

  「後來呢?」有人問卜鷹,「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我當然就跟聶小雀去吃慶功酒去了,我們去的時候,唐家的人一直都在看著我。」卜鷹笑道,「如果唐家人的眼光也跟他們家的暗器一樣有毒,那天我一定已經被活活毒死。」

  胡大小姐嘆了口氣:「那一次我倒很同情他們,因為我也跟他們一樣,始終不明白卜鷹究竟憑哪一點算準了聶小雀會贏。」

  後來又有人問聶小雀:「老實說,你跟唐捷的輕功究竟是誰強?」

  「是他強。」

  「後勁是誰比較大?」

  「是他比較大。」

  「但是你卻贏了那一局,」

  「好像是的。」

  「他的輕功比你強,後勁也比你大,你是怎麼贏他的?」

  聶小雀不回答,只笑,笑得一點都不像是只小麻雀,倒有點像是隻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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