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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如果你要去追,我們就去。」班察巴那道:「只不過我還可以跟你再打一次賭。」

  「賭什麼?」

  「我敢賭我們一定追不到的。」

  這一次小方還是沒有賭。

  地道的出口在山陰。

  出口外當然有痕跡留下來。無論出口外面是草地、乾地、還是泥地,要將三口棺材運走,地上都一定會有痕跡留下來。

  無論他們是用人抬還是用車載都一樣。

  可是小方這一次如果和班察巴那打了賭,輸的還是小方。

  因為這地道出口外不遠處,就有一條小小的河流。水流雖然湍急,要用羊皮筏子運走三口棺材,還是可以做得到的。

  無論是河水是湖水還是海水,水上都絕不會有任何痕跡留下來。

  被追蹤的人只要一下了水,就算是品種最優秀,訓練最嚴格的獵犬,都追不到了。

  藍色的穹蒼,蒼翠的山脈,湍急的河流。河濱有一排葉子已開始凋零的大樹。

  樹下有人,很多人——只有人,沒有棺材。

  小方和班察巴那一走出地道,就有一個人向他們走了過來。

  一個非常有規矩的人。走路的樣子規規矩矩,穿的衣服規規矩矩,言語神態也規規矩矩,無論做什麼事都不會讓人覺得過分。

  小方以前見過這種人,但從未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這種人。

  ——名門世家中的僕役總管,歷史悠久的酒樓店舖中的掌櫃,通常都是這種人。

  因為他們通常都是小廝學徒出身,從小就受到別人無法想像的嚴格訓練,歷盡艱苦才爬升到現在這種地位。

  所以他們絕不會做出任何一件逾越規矩的事,絕不會讓任何人覺得討厭。

  這麼樣一個人,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出現?

  現在這個人已經走過來了,向班察巴那和小方微笑行禮。

  「小人呂恭。」他說:「雙口呂,恭敬的恭。」

  他的微笑和態度雖然恭謹有禮,卻不會讓人覺得有一點諂媚的感覺:「三爺特地要小人在這裡恭候兩位的大駕。」

  「三爺?」小方問:「呂三?」

  「是。」

  「你知道我們是誰?」

  「小人知道。」

  「他要你在這裡等我們幹什麼?」小方問:「是不是要你帶我們去見他?」

  「不瞞兩位說,小人雖然已跟隨三爺多年,可是三爺的行蹤,連小人也不清楚。」

  他說得很誠懇,就算是疑心病最重,最會猜疑的婦人,也不會認為他說的是謊話。

  ——奇怪的是,最會猜疑的婦人,有時候反而會偏偏相信一些別人都不信的事,最不可靠的事。

  小方和班察巴那沒有疑心病。

  他們也不是婦人。

  可是他們都相信呂恭說的不是謊話。因為說謊的人在他們面前,一眼就會被看出來。

  所以小方又問:「呂三要你來找我們幹什麼?」

  「三爺跟兩位神交已久,已經有很久未曾相見。」呂恭說:「所以特地要小人到這裡來等候兩位,替他招待兩位一頓便飯。」

  「他要你替他請我們吃飯?」

  「是的。」呂恭說:「只不過是一頓不成敬意的家常便飯。」

  ——呂三為什麼要請班察巴那和小方吃飯?

  ——難道這又是個陷阱?

  ——飯菜中是不是又下了能殺人於無形無影的劇毒!

  小方看看班察巴那,班察巴那也看看小方。

  「你去不去?」

  「我去。」班察巴那說:「我一定要去。」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家常便飯了。」

  ▼第四十五章 家常便飯

  呂恭沒有說謊。呂三請小方和班察巴那吃的確是頓很普通的家常便飯。

  可是從另外一方面看來,這頓很普通的家常便飯又很特別。

  班察巴那是個很特別的人,他喜歡孤獨,喜歡流浪。

  他通常都是一個人獨處在那一片寂寞冷酷無情的大漠裡,以蒼天為被,以大地為床。只要能充飢的東西,他都能吃得下。

  因為他要活下去。

  可是他最喜歡吃的,並不是他經常吃的乾糧、肉脯、青稞餅。

  他最喜歡的是蔥泥,一種風味極特殊的蔥泥。用蔥泥來拌的飯,剛出鍋的白飯。

  對一個終年流浪在大漠裡的人來說,白飯遠比任何食物都難求。

  呂三要呂恭為他們準備的就是蔥泥拌白飯。

  小方是個浪子。

  ——一個沒有根的浪子,就像是風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

  但是當他午夜酒醒,不能成眠時,他最想的就是他的家,他的母親。

  他也曾有過家。

  他的家簡陋清貧,幾乎很難得有吃肉的日子。

  但是一個母親對一個獨生子的愛心,卻永遠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改變的。

  他的母親也像別的母親一樣,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長得高大健康強壯。

  所以只要有機會,他的母親總會做一點可口而有營養的家常小菜給他吃。

  ——韭黃炒蛋,爛糊白菜肉絲,八寶炒辣醬,紅燒丸子,鹹蛋蒸肉餅等。

  這些都是很普遍的江南家常小菜,也是小方小時候最喜歡吃的。

  呂三要呂恭為他們準備的就是這些。

  除此之外,呂三當然還為他們準備了酒。

  雖然每個喝酒的人都有某種偏嗜,可是真正的好酒,還是每個人都喜歡的。

  呂三為他們準備的是一種真正的好酒。只要是喝酒的人,都不會不喜歡的好酒。

  班察巴那先喝了一杯,才問一直站在旁邊侍候的呂恭:

  「你是不是很奇怪?」

  「奇怪什麼?」

  「奇怪我為什麼不怕酒中有毒?」

  「小人不奇怪。」呂恭:「如果三爺會在酒中下毒來暗算五花箭神,那麼他就未免太低估了自己。」

  「完全正確。」

  班察巴那又喝了一杯:「你確實不愧已跟隨呂三多年,只不過你還是想錯了一件事。」

  「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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