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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他仰天長長嘆了一口氣,像是覺得無比的輕鬆,又像是失落了什麼,許多年來,情感上的糾纏,雖已了卻,但卻絕非他所願意了卻的。

  此刻四野無人,正是可以施展輕身之術的時候,但他並無目的之地,施然沿著大路走著,心中空蕩蕩的,一無所念。

  他穿著的原是儒生裝束,隨身的衣物,他已用布包起,走進蘇州城時,天已快亮了,他將身後的長劍撤下,也用布包好了,隨意在街上閑蕩著。

  他溜達了一會,路上行人漸多,店鋪也紛紛開門,他自服了「成形首烏」之後,飢寒兩字,已不放在心上,是以他雖行走了一夜,也不覺得疲勞、飢餓,他久聞蘇州乃魚米之鄉,此刻一見果然市面繁榮,行人滿嘴吳儂軟語,聽來別有醉人之處。

  突然路邊的茶館裡,衝出來一人,一把拉住熊倜,說道:「我找得你好苦呀!」

  熊倜一驚,轉臉一看,卻原來是日前在客棧中所遇到的那個圓臉漢子。

  那人遇到熊倜,彷彿甚喜,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再也想不到兄臺就是熊倜熊大俠,你我一見如故,也真算是有緣了。」

  說著他就將熊倜拉進茶館,熊倜見他自言自語,心想此人倒真是天真有趣,既被他拉著,反正無事,就隨他走進茶館。

  哪知那人一進茶館,就大聲嚷道:「我給大家介紹一個驚天動地的英雄,各位看著,這位是我的好朋友,名揚四海的熊倜,各位,不是我剛才吹牛,我小蜜蜂陳豐雖然不行,但交的卻全都是響噹噹的好漢。」說完得意地大笑。

  熊倜眉頭一皺知道他必定又在茶館中吹牛了,惹了禍,拿自己來當擋箭牌了。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重重地哼了一聲,熊倜一望,只見臨街的桌上,坐了兩個黑衣大漢,哼聲的就是此二人。

  小蜜蜂陳豐見這兩人一哼,像是有點害怕,忙又拉著熊倜坐到位上,叫堂倌送來許多吃食,熊倜見事已至此,也說不上什麼來了。

  熊倜見那兩個黑衣大漢,雖也是坐在那裡喝茶,卻是與眾不同的喝法,他們兩人喝茶的茶杯,竟是兩個茶杯疊在一起,心中不禁怪道:「哪有人喝茶是這等喝法的?」

  那兩人正在惡狠狠地望著熊倜,其中一人忽地站了起來,匆匆向外走去。

  小蜜蜂見了,神色大變,雖然仍和熊倜談天說地,聲音卻微微發顫了。

  不一會,先前走出的黑衣大漢,又領了一人回來,那人淡金色的面孔,像是大病初癒似的,也是一身黑衣,神色倨傲已極。

  熊倜念頭一轉,忖道:「難道又是那話兒——」茶館中喝茶的茶客,見到此人來了,俱都突然悶聲不響,那人卻更奇怪,叫堂倌送來五隻茶杯,疊在一起,在最上面的一杯倒滿了茶,旁若無人的喝起茶來,喝來嘖嘖有聲。小蜜蜂陳豐慌忙地站起來,拉著熊倜說:「熊大哥,我們茶喝完,坐著也沒意思,還是走吧!」他愈來愈親熱,居然叫起大哥來。

  他話剛講完,那人陰惻惻地說道:「別走,你過來,我問你幾句話。」

  小蜜蜂陳豐嚇得兩腿發軟,獨自嘴硬道:「我不認識你,你問我什麼話?」

  那人一拍桌子,厲聲說道:「你過來不過來?」

  小蜜蜂求助地望了熊倜一眼,熊倜也覺得此人太過橫蠻,冷冷說道:「不過去又怎樣?」

  那人陰惻惻地乾笑了幾聲,說道:「好極了,好極了,想不到蘇州城裡,還有敢向我金面韋馱于明叫陣的人物。」

  熊倜俊目一瞪,怒道:「管你是什麼玩意,小爺今天要教訓教訓你。」

  金面韋馱于明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那茶館的桌子本來不結實,嘩啦一聲,塌了下來,于明也不管,怒喝道:「小子你倒真狂!」

  熊倜道:「狂又怎地?」

  茶館裡的茶客,一看苗頭不對,一個個腳底揩油,溜之大吉。

  于明一墊步,竄出茶館,說道:「來來,我倒要看看你是什麼變的。」

  熊倜見他不但全身黑衣,連鞋都是黑色的,更斷定了自己的想法,說道:「相好的,瞧你這身打扮,一定又是天陰教下的三流角色,爺倒要看看天陰教裡的人物,究竟是怎樣的身手,光天化日之下,就許隨便欺負人。」

  于明仰天打了個哈哈,說道:「小子倒有幾分眼力,大爺就是天陰教蘇州舵的舵主,相好的也報個萬兒吧。」

  那兩個黑衣大漢在旁邊說道:「舵主,這個就是叫熊倜的小子。」

  于明道:「哦!怪不得你這麼狂,原來你就是熊倜,當年你雖然在我天陰教下漏網,今天可容不得你撒野了。」

  熊倜微一沉吟:「看樣子,那天陰教主卻似未在蘇州,不然想必不會生出此事。」

  他四周一望,街上空蕩蕩的,行人都繞路而行,那小蜜蜂陳豐,也乘機溜走了,心中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自己為他平白無故地,又惹了一場糾紛,他卻甩手一溜了之。

  金面韋馱于明,伸手一探腰間,撒出一件極奇怪的外門兵刃,似鞭非鞭,似劍非劍,迎風一抖,伸得筆直,竟是甩百練精鋼打造的,原來金面韋馱于明,在武林中本也是一等一的角色,當初在江湖中頗享盛名,自被天陰教收羅後,卻鬱鬱不得其志,只被派到蘇州分舵,做個小小的舵主。

  此人行走江湖時,為人尚還正派,與俠義道中人,也多有交往,只因生性孤癖,獨斷獨行,結下許多極厲害的仇家,被逼得無處容身,這才托庇於天陰教下,以求避禍。

  他將手中的奇形鞭劍一晃,說:「朋友,動手吧,這兒就很空僻,我們也不必揀地方啦。」

  熊倜俊目含嗔,朗聲道:「小爺跟你們這種下三流的角色動手,向例先讓三招,你廢話少說,只管招呼就是了。」

  于明亦是大怒,鞭劍一點,筆直地點向喉頭胸腹兩個要穴,熊倜見此人居然擅能打穴,而且一招兩式,顯見功力,也知不可輕敵,身形滴溜溜一轉,輕悄地避開此招。

  于明一挫腕時,鞭劍倏地劃起一道光芒,「長鯨吸水」,避開熊倜的一招。

  熊倜微一蹺步,劍光恰恰自身旁掠過,那于明久經大敵,武功亦自是不凡,掌中鞭避反迎,身軀不扭,直欺上來,又極巧妙的躲開此招。

  金面韋馱雙腳用力,往後猛退,卻見熊倜帶著一絲冷笑,仍然站在那裡,他見熊倜身法太快,心懷戒心,大喝一聲,展開獨門的陰陽鞭劍連環式,點、削、挑、扎、截、打、敲,捲起青光如練,招招式式,不離熊倜的要害。

  熊倜卻佇立如山,毫不移動,雙手或抓或格,都從意想不到的部位,去化解對方的劍式,那于明的劍光雖如千重浪濤,到了熊倜眼前,卻如遇見了中流砥柱,向兩邊分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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