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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這時劍網收縮得更緊,楚留香身上的衣服都被劍氣撕得粉碎,他幾乎已完全沒有回手之力。

  就在這時,一個青衣垂髫的童子,沿著牆角悄悄走了進來,在柳無眉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柳無眉現在知道,胡鐵花也已落入網中了。

  於是她笑得更愉快,在彩霞般流動不息的劍光中,她的笑容看來是那麼殘酷,卻又是那麼美麗。

  就在此時,流動的劍氣忽然凝練,滿天劍氣已凝練為六道飛虹,交錯著向楚留香剪下。

  劍陣的威力,已先將楚留香逼入死角。

  這一劍刺出時,楚留香實已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他無論用什麼身法閃避,都難免要被刺穿胸膛。

  普天之下,實已絕無一人能將這六柄劍全都躲開的。

  突然間,只聽「嗆」的一聲龍吟。

  然後,劍氣飛虹竟全都奇蹟般消失不見,李玉函和那五個黑衣老人的身子,竟像是忽然在空氣中凝結住了。

  柳無眉臉上的笑容也凝結住了。

  她發現楚留香的身形已欺入了李玉函腋下,左掌按在李玉函的胸膛上,右手卻捏住了他的手腕。

  楚留香掌中的劍已不在,他竟以李玉函掌中的劍,架住了那清臞頎長的黑衣老人掌中的劍。

  第二個枯瘦矮小的黑衣老人左右雙手中,竟各握著一柄劍——楚留香的劍也不知怎地,竟到了這老人手裡。

  這劍陣的每一個變化,每一招出手,都經過極精密的計算,六柄劍配合得正是滴水不漏,天衣無縫。

  若少了一柄劍,這劍陣便有了漏洞,甚至根本不能發動,若多了一柄劍,也成了多餘的蛇足。

  此刻,這劍陣中正已多了一柄劍,於是其餘三柄劍的去勢,就全都被這柄多餘的劍所攔阻。

  他們這一劍既已被攔阻,第二劍就再也不能發出,因為楚留香的手掌,已拍上了李玉函的要害。

  為了李玉函的安全,他們連動都不能動。

  柳無眉掌心不覺已沁出了冷汗。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留香忽然向那枯瘦矮小的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在下二十年前便已久仰凌老前輩『出手雙絕,鴛鴦神劍』獨步天下,不想今日竟能和凌老前輩共處一堂,實是不勝榮寵之至。」

  那黑衣老人「哼」了一聲,道:「你莫非早已認出了我?」

  楚留香微笑道:「在下方才見到五位前輩時,只不過認出了一個人來,但卻並非是凌老前輩。」

  那黑衣老人道:「是誰?」

  楚留香目光轉向那手持木劍的黑衣人,道:「在下那時只認出這位前輩必是『玉劍』蕭石蕭大俠。」

  他含笑接著道:「蕭氏玉劍,乃武林中獨一無二的名劍,蕭大俠也是江湖中屈指可數的名劍客,蕭大俠,既不願以真面目示人,也唯恐在下自兵刃上看出蕭大俠的身份來歷,是以才削木為劍,避人眼目。」

  「玉劍」蕭石默然半晌,徐徐掀開覆面黑巾,道:「不錯,我正是蕭石,你既然知道我的來歷,便已該知道我和觀魚老人的交情,別的話我也不必說了。」

  只見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鬚髮雖已花白,眉梢眼角也有了些皺紋,但依稀猶可想見當年之風采,只不過中年以後已發福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就因為在下深知五位和李老莊主的交情,是以方才在下便也已猜到,五位中必有一位是和李老前輩有郎舅之親的『雙劍無敵鎮關東』凌飛閣老前輩,只不過一時間認不出是哪一位而已。」

  凌飛閣道:「你是什麼時間認出我來的?」

  楚留香道:「前輩出手數招之後,在下便已認出來了。」

  凌飛閣道:「我用的並非本門劍法,你卻是從哪點看出來的?」

  楚留香道:「前輩用的雖非本門劍法,卻仍有蹤跡可尋,只因前輩一向慣用鴛鴦雙劍,驟然使用單劍,便難免有些不慣。」

  他一笑接道:「無論是什麼人,他數十年來根深蒂固的習慣,一時之間是萬萬無法完全改過來的,前輩的左手雖也捏著劍訣,但一到緊張時,手掌就緊緊握起,好像握著一柄看不見的無形之劍似的。」

  凌飛閣也沉默了半晌,道:「你一直用手捏著劍尖,莫非早已準備要將劍柄塞入我的手裡?」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不錯,在下知道若將劍柄遞到凌老前輩手邊,前輩一定會在不知不覺中接過去,只因前輩這時已將所有精神全都貫注掌中劍上,對別的事就難免有所疏忽,所以這時前輩就難免要被『習慣』所支配。」

  這道理正如一個吸煙的人,若是下定決心戒了煙,但等到他神經緊張,全神貫注在某一件事時,手邊又恰巧有煙,他就會在不知不覺中將香煙拿起來了,只因這時他的行動已由「下意識」所支配。

  楚留香那時自然還不懂得什麼「下意識」,他只知道「習慣成自然」,這道理總是不錯的。

  凌飛閣長長歎息了一聲,道:「實不相瞞,我接過這柄劍後,還不知道這柄劍是怎會到我手中的。」

  楚留香道:「但前輩想必也知道,這劍陣既少不得一柄劍,也多不得一柄劍,否則陣法的推動,就立刻有了阻截。」

  凌飛閣似乎心情沉重,連話都不願說了。

  楚留香接著道:「劍陣的推動有了阻截,陣式就立刻有了破綻,但以前輩們的功力,在一瞬間就可以將這破綻彌補過來。」

  那頎長老人道:「所以你就乘這一瞬間,先制住了李世兄,要我們投鼠忌器,不能再出手。」

  楚留香歎了口氣,道:「在下此舉,實是情非得已,在下並無絲毫傷害李兄之意。」

  柳無眉忽然衝過去,大聲道:「那麼你為何不放了他?」

  楚留香道:「在下若放了他,各位是否也肯放了我呢?」

  柳無眉咬了咬牙,道:「只要你不傷害他,我就答應你——」

  李玉函一直垂著頭黯然無語,此刻忽然大聲喝道:「你也絕不能答應任何事,你難道忘了——」

  柳無眉跺了跺腳,道:「我並沒有忘記,可是你——我又怎麼能讓他傷了你?」

  李玉函嗄聲道:「我沒關係,你就算殺了我,也不能放他走的。」

  柳無眉目中竟似要流下淚來,淒然道:「我知道你為了我不惜——」

  她話未完,李玉函忽然狂吼一聲,頭撞向楚留香的胸膛,雙足也連環踢出,直取楚留香的下腹。

  這一來連凌飛閣的臉色都變了,因為大家都知道,只要楚留香的掌力一吐,李玉函的腑臟心脈就立刻要被震碎。

  只聽「砰砰」幾響,李玉函踉蹌後退,掌中劍脫手飛出,但他的身形卻並沒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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