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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老顏又怔了怔,本想說幾句狠話,突見這黑衣人眼睛刀一般地瞪著,他心裡一寒,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掌櫃的卻忽然輕輕咳嗽了一聲,笑道:「這位客官既然要喝茶,還不快倒茶來。」

  老顏竟真的低著頭去倒茶了。

  被拋在桌上的那人,瞧得又是驚奇,又不禁在暗中稱快:「原來這批強盜,還是怕惡人的。」

  茶倒是來得真快,黑衣人端起茶壺,大喝一口,突然將滿嘴茶都噴在老顏臉上,怒道:「這茶葉也喝得的嗎,換一壺來。」

  老顏七尺高的身子,竟被這一口茶噴得仰天跌倒,只覺滿臉熱辣辣的發疼,忍不住跳起來怒吼著撲過去。

  旁邊七八條大漢見他動了手,也立刻張牙舞爪,紛紛喊「打」,有的搬起了板凳,有的捲起了袖子。

  黑衣人雙手按在桌子上,忽然吸了口氣,連桌帶板凳,竟立刻隨著滑開了好幾尺。

  老顏本來瞧得準準的,誰知這一撲卻撲了個空,反而撞在對面的大漢身上,那大漢手裡的板凳剛好往下打。

  只聽「砰」的一聲老顏的身子已矮下去半截,若不是頭恰好往外邊一偏,保險腦袋已開了花。

  他跳起來怒吼道:「小黃,你這狗養的瘋了嗎?」

  那小黃臉也紅了,道:「誰叫你瞎了眼撞過來,你才是狗養的。」

  這人正是大贏家,老顏瞧他本有些不順眼,這時半邊肩膀已疼得發麻,更覺氣往上撞,大吼道:「老子倒要瞧瞧誰是狗娘養的?」

  吼聲中,兩人已扭在一團,你一拳,我一腳,「砰砰蓬蓬」打了起來,兩人出手都不輕,只顧了打人,竟忘了閃避,霎眼間已打得鼻青臉腫。黑衣人反而在旁邊看起熱鬧來,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

  那掌櫃的居然也沉著臉,沒有說話。

  旁邊的六七條大漢,有的和老顏相好,有的和小黃交情厚,居然也都在旁邊拍掌,為兩人助威。

  突聽黑衣人又「啪」的一拍桌子道:「叫你們換壺茶來,誰叫你們狗咬狗的。」

  老顏和小黃這才想起自己要打的人還在那邊,兩人俱都一怔,訕訕的停住了手,老顏更是惱羞成怒,狂吼道:「老子和你拼了!」

  他瘋了似的撲過去,那黑衣人身子一縮,連桌子帶板凳,又滑開了好幾尺,老顏又撲了個空。

  這次大家都學了乖,誰也沒有過去幫手,只見老顏拳打腳踢,左衝右撲,卻沾不著別人一片衣袂。

  那桌子和板凳竟像是長在那黑衣人身上似的,他身子往哪裡動,板凳和桌子就跟著往哪裡走。

  這地方並不大,又擺著不少桌椅,但他卻偏偏能在小小的空隙裡遊走自如。

  老顏眼睛也紅了,臉也腫了,此刻更是滿頭大汗,跳腳道:「你小子若有種,就站起來和老子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誰要再逃走,誰就不是人,是畜生!」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憑你也配和我動手?」

  老顏怒道:「你要再說風涼話,你也是畜生。」

  黑衣人眼睛突然一瞪,寒光暴射,一字字道:「你真要我出手?」

  老顏道:「我——我——」

  他本來狠得很,但此刻被黑衣人一瞪,只覺兩腿發軟,竟轉身衝到那些大漢面前,怒吼道:「你們這些龜孫子,瞧什麼熱鬧?你們的手難道斷了嗎?」

  大家被這一吼,也不好意思再不動手了。

  只見那黑衣人緩緩自背後解下一柄又長又細,黑皮劍鞘,看來就像毒蛇般的長劍,放在桌上,輕輕撫摸著,冷冷道:「此劍不輕出,出必見血,見血必死!」

  他像是在喃喃自語,眾人卻聽得身上冷汗直冒,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誰也不敢先去動手。

  那掌櫃的忽然歎口氣,道:「既不敢動手,還不快滾,留在這裡丟人現眼嗎?」

  大漢們全都垂下了頭,那掌櫃的瞧著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朋友好俊的身手,是存心來這裡拆台的嗎?」

  黑衣人眼角都未瞧他,冷冷道:「哼!」

  掌櫃的大笑,道:「好,朋友既來了,咱們不能讓朋友失望。」

  櫃台上有個小鈴鐺,他握在手裡搖了搖。

  一陣清悅的鈴聲響過,四壁七八個一尺見方的小窗子,全都打了開來,窗子外有人頭閃了閃,接著,每個窗子裡都放出一根利箭,箭頭正對著那黑衣人,顯見已是箭在弦上,引弓待發。

  那被人拋進拋出的旅人,方才乘別人打得熱鬧時,早已偷來壺水喝了,此刻正在喘著氣,又不禁暗暗為那黑衣人擔心。

  黑衣人自己卻仍是神色不動,這些強弩硬箭正對著他,他卻似根本沒有瞧見,只是不住冷笑。

  只聽門外有人哈哈大笑,道:「朋友好大的膽子,難道真的不怕死?」

  笑聲如鐘巨鼓,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屋子後的一扇門裡,已大步走出一個人來。

  只見這人身長九尺開外,滿臉虯髯如鐵,那門雖不大,卻也不小,這人卻得彎著身子,低著頭才走得進來。

  他身上衣襟敞開,露出了黑鐵般毛茸茸的胸膛,手提一柄九環金背刀,長達五尺,看來竟似有四五十斤重。

  這樣的人,這樣的兵刃,當真教人見了膽寒。

  黑衣人卻只淡淡瞧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就是半天風?」

  虯髯大漢狂笑道:「好小子,原來你知道這裡有個『半天風』,原來你真是成心來搗蛋的,好,老爺子索性成全了你!」

  狂笑聲中,五十斤重的金背砍山刀已直砍而下,刀鋒劈空聲,刀環響動聲,震得人魂魄全都飛散。

  那黑衣人似乎也被這一刀之威懾住了魂魄,眼睜睜瞧著刀鋒劈下,竟連動也沒有動。

  四下大漢們面上不禁都露出了喜色,只道這一刀砍下,那黑衣人不被活生生劈成兩半才怪。

  只聽得「咯嚓」一聲,金刀已砍下。

  ▼第二十回 沙漠行舟

  一張沉重結實的木桌子,果然被生生劈成兩半,那黑衣人卻還是好生生地坐在那裡,大家明明看到他動也未動,但也不知怎地,這一刀竟偏偏砍不著他,大漢們面面相覷,老顏突然大笑,道:「你們還沒有看出來嗎?這是二哥刀下留情,故意先嚇這小子一跳,然後再讓他腦袋搬家。」

  大漢們立刻又高興起來,歡呼笑著道:「不錯,二哥的下一刀,可就不會再留情了,是嗎?」

  那虯鬚大漢擦了擦頭上汗珠,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刀怎會砍空的,只有格格乾笑,道:「弟兄們瞧著,二哥這一刀就要他的命!」

  黑衣人忽然冷冷道:「像你這樣的刀法,最多也只配用來劈桌子砍板凳,若想殺人——嘿嘿!還差得遠哩!」

  虯鬚大漢漲紅了臉,怒道:「要怎樣的刀法才能殺人,你說?」

  黑衣人輕輕撫摸著烏鞘長劍,淡淡道:「殺人的刀法,要像這樣。」

  語聲中,眾人似乎見到他長劍出鞘,劍光一閃,但短短九個字說完後,那柄毒蛇般的劍,還是靜靜地躺在他膝蓋上。

  那虯鬚大漢也還是好生生站在那裡,只是面容卻在一陣陣扭曲,一雙眼睛也似乎要凸了出來。

  黑衣人再也不瞧他一眼,淡淡道:「現在你明白了嗎?」

  虯鬚大漢嗄聲道:「我——我明白了——」

  語聲未了,「嘩啦啦」一聲響,金刀已撒手,接著,他巨大的身子,也如推金山、倒玉柱般仰天跌倒。

  他身上全無傷痕,只有咽喉上,多了一點鮮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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