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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馬到尼山時,長夜已過去,楚留香在山腳下尋了家妥當的樵戶,寄下了馬,便立刻趁著朝陽上山。

  朝陽,映得那石樑閃閃發光,但這一次,石樑上卻再也沒有阻攔楚留香的人,空山鳥語,一切都是安靜的,那幽雅的茅舍,也安靜地浸浴在陽光裡,柴扉半掩,半支著的窗子裡,更是悄無聲息。

  這一切都瞧不出絲毫凶兆,但卻嫌太安靜了,靜得令楚留香有些不安起來,來不及敲門,便闖了進去。

  秋靈素果然已不見了!那青灰色的蒲團上,只留下一根烏簪,烏簪上還遺留著一縷淡淡的髮香。

  楚留香大聲驚呼道:「任夫人——任夫人——你在哪裡?」

  他自然也知道呼喚不會有人回應,一面大呼,一面已將這小小三間茅舍,全都找了一遍。茅屋裡,每樣東西都井然有條,絕無絲毫凌亂之態,也瞧不出有絲毫掙扎搏鬥的痕跡。

  但那任夫人秋靈素又到哪裡去了?

  楚留香立刻就像是隻獵犬似的,開始四下搜索起來,他希望任夫人能留下些什麼,哪怕只是些微暗示也好。

  但他搜遍了每一個角落,卻也尋不出片紙隻字,更尋不出絲毫異狀,被褥整齊的疊在床上,衣服整齊地疊在衣櫥裡,梳妝台上有三隻洗得乾乾淨淨的梳子,碗櫃裡有幾個洗得乾乾淨淨的瓷碗——每樣東西,都在平時應在的位置上,有條有理,絕無絲毫錯亂,楚留香簡直從未到過這麼有條有理的地方。

  假如這地方看來有什麼不對的話,那就是一切實在太有條有理了,就好像故意擺好來給人家瞧瞧的。

  楚留香沉思著走出去,目光忽又落在那烏木髮簪上。

  這蒲團既是任夫人常坐的地方,蒲團上有她的髮簪,也不能算是十分奇怪,所以楚留香本未留意。

  但現在,他既已發覺這屋子出奇地有條理,這髮簪看來就分外扎眼了。

  這屋子裡既然每樣東西都被放在最妥當,最合理的地方,那麼這髮簪也應該在梳妝台上才是,此刻怎會在這蒲團上?楚留香用兩根手指,輕輕將這髮簪拈了起來,忽然發覺這髮簪的針頭,正指著後面的一道小門。

  這小門此刻是關著的。

  楚留香掠過去,又發覺這門竟被人從外面拴起。

  他目光中立刻閃出喜色,毫不遲疑,踢開門,竄出去!

  後山更是荒涼。

  楚留香就像是隻狸貓,在荒草荊棘間竄行著,忽然瞧見左面的荊棘上,掛著幾條破碎的黑布。

  這條布正像是任夫人的衣服上撕下來的。

  楚留香左轉,疾行,突聽一陣獰笑。

  一人哈哈笑道:「你既不肯讓我沾著你一根手指,我也都依了你,現在你為何還不跳下去?」

  這獰惡的笑聲,竟是那武林惡丐白玉魔發出來的。

  接著,便聽得任夫人的語聲道:「我反正已必死無疑,你何苦還如此著急。」

  楚留香悄悄掩過去,只見任夫人俏生生的身子,就站在前面懸崖的邊緣,山風振衣,她隨時都可能跌下去。

  她面上仍蒙著那層黑紗,手裡卻抱著任老幫主的骨灰瓶子,白玉魔獰笑著站在她身後四尺外,掌中兵刃卻換了個沉重霸道的狼牙棒。

  只有白玉魔一個人,楚留香不禁暗暗鬆了口氣。

  只聽白玉魔大喝道:「早死早投胎,你既也知道必死無疑,還拖什麼?」

  秋靈素道:「生命如此可貴,能多活一刻,總是好的。」

  白玉魔牙齒咬得吱吱作響,道:「我為了要找任老頭子報仇,已等了二十年了!我縱不能親手殺死他,瞧他化骨揚灰,現在能逼死你,也總算出了口惡氣!」

  秋靈素道:「我知道你要來找我報仇,但你卻怎能找到這地方來的?」

  白玉魔獰笑道:「你以為這地方很秘密?」

  秋靈素道:「這地方的確很秘密。」

  白玉魔大笑說道:「如此秘密的地方,可是誰將你帶來的呢?那人總該知道你住在這兒吧!」

  秋靈素默然半晌,輕輕歎了口氣,道:「我早就該想到,他遲早都不會放過我的!」

  白玉魔大喝道:「你話既已問完了,還等什麼?」

  秋靈素道:「你既已等了二十年,又何必在乎多等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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