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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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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珍珠道:「你連她的臉都未見到,又怎知她不是別人扮成的?」 楚留香歎道:「我雖未見她的臉,但那樣的語聲,那樣的風姿,世上又有誰能扮得出?何況,她若是假的,也就不會有人要攔住我,不要我見她了。」 黑珍珠終於長長歎了口氣,道:「如此說來,這秘密豈非不能揭破了嗎?」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在楚留香眼中,永遠沒有『不可能』這三個字。」 黑珍珠冷笑道:「你眼中有什麼字?只怕是『吹牛』兩個字吧?」 楚留香也不理,他目光四轉,道:「我要你為我留意的那個人,難道還未來嗎?」 黑珍珠道:「已經來過了。」 楚留香大喜道:「你瞧見她了?她在哪裡?」 黑珍珠道:「死了!」 「死了」這兩個字,自他嘴裡說出,說得雖容易,聽在楚留香耳裡,卻無異巨雷轟頂,天崩地裂。 楚留香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一把抓住黑珍珠的肩頭,失聲道:「你說什麼?」 黑珍珠道:「我說她已被人殺死了。」 楚留香道:「你——你瞧見的?」 黑珍珠道:「我瞧見的。」 楚留香目眥欲裂,用力抓住黑珍珠的肩頭,嘶聲道:「你竟能眼瞧著她被人殺死?你——你難道沒有心肝不成?」 黑珍珠肩頭已幾乎被他捏碎了,但卻咬著牙,動也不動,眼睛裡雖似有淚珠在打著轉,口中卻還是冷冷道:「我不瞧著又怎樣?你又未要我保護她,何況,我根本不認識她,她是死是活,與我又有何關係?」 楚留香瞪著她,手掌緩緩鬆開,身子搖搖欲倒,終於噗地坐了下去——蘇蓉蓉竟死了! 這無比聰明、無限溫柔的女孩子竟死了,他實在不能相信,他實在不信這世上竟有人忍心下手殺得了她。 黑珍珠的大眼睛也瞪著楚留香,咬著嘴唇道:「那女人竟真的對你如此重要嗎?」 楚留香嘶聲道:「你永遠不會知道她對我有多麼重要,我寧願自己被人亂刀分屍,也不願她受到任何傷害。」 黑珍珠默然半晌,突也激動起來,跺腳道:「你只管為她傷心吧,但我卻不必為她傷心的,你也沒有權利要我為一個不認識的人傷心,是嗎?」 楚留香再次躍起,又抓住他肩頭,道:「不錯,你不必為她傷心,但你卻必須告訴我,是誰殺死了她?」 黑珍珠胸膛起伏,過了半晌,才沉聲道:「她昨天傍晚時就來了,在那亭子裡,東張西望,我一瞧就知道是你所說的人,正想過去——」 楚留香厲聲道:「但你卻未過去,是嗎?否則她也不會死了。」 黑珍珠道:「我還未過去,已有四人走上亭子,這四個人竟像是認得她的,和她說了兩句話,她也似在含笑招呼。」 楚留香立刻問道:「此四人長得是何模樣?」 黑珍珠道:「我和他們隔得很遠,也瞧不清他們的臉,只能瞧見他們都穿綠色的長袍,看來很扎眼。」 楚留香冷冷笑道:「要害人時,還穿著如此扎眼的衣服,這其中必定有詐。」 黑珍珠道:「不錯,他們故意要人注意他們身上的衣服,就不會太注意他們的臉了,而衣服卻是隨時可以脫下來的。」 楚留香道:「你既也知道這點,為何不特別留意——」 黑珍珠冷冷截口道:「這是我後來才想到的,當時我又不是神仙,怎知道他們要殺人,我見到那女子既然是認識他們的,自然更不會留意了。」 楚留香歎了口氣,道:「他們是如何下的手?」 黑珍珠道:「他們既然像是談得很投機,我更不願插進去,只見四個綠袍人似乎要她跟他們走,她卻搖頭不肯,這四個人指手畫腳,說了半天,她卻只是笑著搖頭,這四人像是無可奈何,抱了抱拳,像是要走了。」 楚留香忍不住道:「後來怎樣?」 黑珍珠冷笑道:「後來怎樣——已沒有後來了,就在他們抱拳時,四個人袖中已同時射出了暗器,這暗器又多,又快,距離又近,那女子雖然躍起,已來不及了,只聽一聲慘呼,她已撞倒欄杆,跌進了湖裡。」 楚留香顫聲道:「那——那些暗器真——真的打在她身上了嗎?」 黑珍珠道:「沒有打在她身上,難道還打在我身上了不成?」 楚留香咬牙道:「你眼見她被人暗算,難道——難道——」 黑珍珠大聲道:「你想我是什麼?難道是木頭人?我瞧見她被人暗算,自然也吃了一驚,但等我趕過去時,那四個綠袍人早已走得無影無蹤,湖水中雖不斷有血水冒上來,卻連屍首都瞧不見了。」 楚留香不等他說完,已轉身掠了出去。 黑珍珠瞧著他那比燕子還矯健的身形,突然幽幽歎息了聲,道:「想不到如此堅強冷靜的人,也有傷心激動的時候,能令他傷心的這個人,縱然死了,也該算是有福氣的了。」 風雨亭上的欄杆,已被細心修補過,欄杆下的湖水,也十分平靜,晚風吹進亭子,帶著種少女新浴後的香氣,淡淡的星光,溫柔得像是情人的眼淚,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絲毫兇殺的痕跡。 楚留香簡直不能想像有人忍心在這麼美麗的地方,殺死那美麗的女孩子,他想在欄杆上找出一兩處被暗器釘過的痕跡,假如知道他們是用什麼暗器下的毒手,也許就能查出他們是誰。 但欄杆都換上新的了,這些人做事的仔細和周密,就好像少女們在相親前化妝自己的臉似的,絕不肯留下絲毫一點可能被人瞧得出的空白,對付這樣的敵人那已不單只需要智慧和勇氣,那還得要一些幸運。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楚留香現在所缺少的就是一些運氣,簡直可以說缺少得太多了。 楚留香倚在欄杆旁,晶瑩的星光似也朦朧。 突然間,一葉扁舟自湖心蕩了過來。 舟頭一個簑衣笠帽的老人,正在自酌自飲,蕩過風雨亭,上下瞧了楚留香幾眼,突然笑道:「少年人若想借酒澆愁,不妨上船來和老叟共飲幾杯。」 這漁翁倒也不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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