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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第九回 紅顏禍水

  楚留香不禁駭然,四下搜索一遍,也瞧不見任何奇異的痕跡,顯然那人非但武功高極,手腳的乾淨也是天下少有。

  楚留香瞧著天鷹子的屍身,黯然歎道:「我雖未殺你,但你卻因我而死,只因那人若非知道我要來尋你,也就未必會殺你,只可惜你生前雖然掌握著那秘密的關鍵,你自己卻不知道。」

  到現在為止,左又錚、西門千、靈鷲子、札木合四個人唯一的共同之點,就是他們四人想必都是接到一封信後才出門的,而那四封信,顯見又必是出於同一人之手,這就是楚留香此刻所知道的唯一線索。

  要想揭破這秘密,他必須知道:寫信的人究竟是誰?

  那信上寫的究竟是什麼?

  正午,太陽將青石板的街道照得閃閃發光。

  楚留香走在路上,臉上雖在笑,心裡卻已幾乎絕望。

  現在,左又錚、西門千、靈鷲子等三人接到的書信都已失蹤,和他們關係最密切,唯一可能知道他們行蹤秘密的宋剛、楊松、天鷹子已被人殺了滅口,剩下的唯有札木合處或許還有線索可尋。

  但札木合出門時,是否將那書信留下來呢?

  就算他留下了書信,卻又是交給誰呢?

  就算楚留香已知道那人是誰,卻又是否能在黃沙萬里、無邊無際的大戈壁中,尋得他的蹤跡?

  楚留香歎了口氣,索性走到臨街的酒樓上,飽餐了一頓,人的腸胃被美食填滿後,心情也會開朗得多的。

  兩碟精緻的小菜,三杯暖酒下肚,這世界果然變得美麗多了,就連街頭的一株枯樹,都像是有了生機。

  楚留香憑窗下望,正帶著有趣的眼光,瞧著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突然瞧見幾條牽著馬的大漢,擁著一紫衫少婦,從長街旁走了過來。

  這幾條大漢自然不能令楚留香感到興趣,而這少婦卻使他眼睛亮了起來——她正是沈珊姑。

  只見她沉著一張瓜子臉,皺著眉頭,滿臉都是想找人麻煩的模樣,那幾條大漢卻是沒精打采,垂頭喪氣。

  在皖南這一帶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天星幫」,如今竟要被人趕出濟南城,這實在是件丟人的事。

  幾個人走到街頭那枯樹下,似是商量了一陣,大漢騎上馬往東出城,沈珊姑卻一個人向西而行。

  楚留香心念一轉,拋下錠銀子作酒錢,匆匆追了出去,轉過街口,便瞧見那裹著淺紫衣衫的誘人身子。

  她胴體雖豐滿,腰卻很細,走起路來,腰肢擺動得很特別,帶著種足以令大多數男人心跳的韻致。

  楚留香遠遠跟在後面,滿意地欣賞著,動人少女的走路姿態,總是令他覺得賞心悅目,愉快得很。

  沈珊姑卻完全沒有留意他——她縱然瞧見了他,也不會認得,只因楚留香已不再是「張嘯林」了。

  她不住向兩旁店舖裡的人詢問,似乎在打聽什麼人。

  她走的路越來越窄,越來越髒,竟已走到這城裡最低下的一角,楚留香不覺奇怪,猜不出她究竟要找誰。

  像沈珊姑這樣的人,走在這種地方,自然更引人注意,有些登徒無賴,簡直已在指指點點,評頭論足起來。

  但她卻旁若無人,滿不在乎,別人瞧她一眼,她也用那雙大眼睛去瞪人,還不時向人打聽問路。

  她所問的人似乎已在這裡住了很久,有不少人都指點著告訴她,所指的方向,是個小小的山坡。

  這山坡上也蓋著兩排屋子,卻都是以木板拼湊成的,東倒西歪,顯然已是濟南城的貧民窟。

  楚留香不覺更是奇怪:「這種地方,怎會有她要找的人?」

  這次楚留香依稀聽到她問的是:「孫學圃可是住在上面,就是那畫畫兒的孫秀才?」

  那婦人直搖頭,表示不知道,她身旁一個半大孩子卻道:「媽,她說孫秀才,就是孫老頭呀!」

  那婦人笑道:「哦!你要找孫老頭,他就住在上面第七間屋子裡,門口掛著八卦門簾的就是,好找得很。」

  這孫秀才又是何許人物?沈珊姑為何定要找他?這濟南城的貧民窟,莫非也是什麼臥虎藏龍之地?

  楚留香繞到第七間屋子旁,從旁邊一個小窗子的窟窿裡瞧進去,只見光線黯淡的屋子裡,一張破破爛爛的桌子旁,坐著個彎腰駝背、滿頭白髮的老頭子,神情瞧來有種說不出的落寞蕭索之感,似是已對人生完全失去興趣,他此刻坐在這裡,只不過在靜等著死亡來臨而已。

  這麼個風中殘燭般的老頭子,難道也會有什麼地方能引起沈珊姑的興趣?楚留香實在想不出。

  他正在心中奇怪,沈珊姑已掀開門簾走了進去,目光四下打量了一眼,又皺起了眉頭,道:「你就是孫學圃孫秀才?」

  那白髮老頭子面上什麼表情也沒有,木然道:「是,我就是孫學圃,問卦兩分銀子,批命一錢。」

  沈珊姑眉頭皺得更緊,道:「我找的是畫師孫秀才,不是算命的。」

  孫學圃淡淡道:「我就是畫師孫秀才,只不過二十年前就改行了,姑娘若要畫像,只怕已來遲了二十年。」

  沈珊姑眉結這才鬆開,道:「你改行不改行都沒關係,只要你真是二十年前專替人畫像的孫學圃,我找的就是你。」

  她一面說,一面已自長長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卷畫,攤開在孫學圃面前的桌子上,眼睛盯著孫學圃,沉聲道:「我問你,這幅畫是不是你畫的?畫上的人是誰?」

  楚留香也想瞧瞧這幅畫,怎奈屋子裡的光線太暗,沈珊姑的影子又蓋在畫上,他怎麼也瞧不清楚。

  他只能瞧見孫學圃的臉,仍是一片空虛,既沒有任何表情,也不帶絲毫情感,就像是一個最拙劣的畫師所畫的白癡人像,他整個人都像是已只剩下一副軀殼而早已沒有靈魂。

  他的眼睛根本沒有向那幅畫瞧一眼,只是空洞地凝注著前方,以他那空洞而單調的語音,一字字道:「我不知道這幅畫是誰畫的,也不知道畫上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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