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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四面喝采聲中,「三十七號」的笑聲更大,只聽他大笑著道:「七號,你怎地不開腔,難道不贊成我的意見嗎?」

  柳鶴亭屏息靜氣,只聽「七號」一字一字地緩緩說道:「你們胡亂做事,若是『頭兒』怪罪下來,誰擔當得起?」

  於是所有的哄笑嘈亂聲,便在剎那間一齊平息,柳鶴亭心頭一寒,暗道:「這些烏衣神魔的『頭兒』,究竟是誰?此刻竟有如此權威與力量,能將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烏衣神魔』控制得如此服貼!」

  靜寂中,只聽「七號」又自緩緩說道:「依我的意思,先將此人帶去一個靜僻的所在,然後再去通知『頭兒』……」

  那嘶啞的口音立即截口說道:「但『頭兒』此刻只怕還在江北!」

  「七號」冷哼一聲道:「此人既已來了,『頭兒』還會離得遠麼?前面不遠,就有一間『秘訊祠』,只要『頭兒』到了,立刻便可看到消息,反正此人已在我等掌握之中,插翅也趕不到『飛鶴山莊』去了,早些遲些處理他,還不都是一樣麼?」

  「三十七號」嘻嘻一笑,嘎聲道:「不錯,早些、遲些,都是一樣,反正這廝已是籠中之鳥,網中之魚,遲早都是要與那西門笑鷗同一命運,只不過這廝還沒有享到幾天福,便要做花下鬼,實在……哼哼,嘻嘻,有些冤枉!」

  「七號」沉聲接口道:「你這些日子怎地了,如再要如此胡言亂語,傳到『頭兒』耳中,哼哼!」他冷哼兩聲,住口不語。

  那「三十七號」一雙冷削而奇異的目光中,果自泛出一片恐怖之色,緩緩垂下頭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們這些言語,雖未傳入「頭兒」耳中,卻被柳鶴亭聽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既是驚詫又是悚慄,卻又有些難受:「難道他們的『頭兒』便是『純純』!」心念一轉:「……便要與西門笑鷗同一命運……西門笑鷗究竟與此事有何關係?與純純有何關係?」

  這些疑團和思緒,都使得柳鶴亭極為痛苦,因為他從一些往事與這些「烏衣神魔」的對話中,隱隱猜到他們的「頭兒」便是自己的愛妻。但是,卻又有著更多的疑團使他無法明瞭!

  陶純純與「石觀音」石琪有何關係?這兩個名字是否同是一人?

  這看來如此溫柔的女子,究竟有何能力能控制這班「烏衣神魔」?

  那「濃林秘屋」中的秘密是否與「烏衣神魔」也有關係?

  這些「烏衣神魔」武功俱都不弱,行事如此奇詭,心性如此毒辣,卻又無名無姓,他們究竟是些甚麼人?他們與自己無冤無仇,卻為何要暗害自己?

  那西門笑鷗一家,與此事又有何關係?

  在暗中窺破他們秘密的那人,究竟是誰?

  還有一個最令他痛苦的問題,甚至他不敢思索:「純純如此待我,為的是甚麼?」

  在他心底深處,還隱隱存有一分懷疑與希望,希望陶純純與此事無關,希望自己的猜測錯了。

  但是,那聲音嘶啞的人已自大喝道:「看來只有我到『秘訊祠』去跑上一趟了!」說話聲中,他一掠而去。

  柳鶴亭心頭卻又不禁為之一動!

  「秘訊祠」……他突地想到那日冷月之夜,在那荒祠中所發生的一切:「難道那夜純純並非為我祈禱,只是藉此傳遞秘訊而已?」

  這一切跡象,都在顯示這些事彼此之間,有著密切的關聯。柳鶴亭動念之間,已決定要查出此中真相,縱然這真相要傷害到他的情感亦在所不惜。

  於是他暗中調度體內未被封閉,尚可運行的一絲殘餘真氣,藉以內行衝開被點的穴,只聽那「七號」尖銳地呼嘯一聲,接著便有一陣奔騰的馬蹄之聲,自林外遠遠傳來。

  「三十七號」一聲獰笑,俯首橫抄起柳鶴亭的身軀,獰笑著道:「小子你安分些,好讓大爺好生服侍服侍你!」縱身掠出林外,唰地掠上健馬,又道:「你不是趕著要到虎丘去麼?大爺們現在就送你到虎丘去……」他一口濃重的關東口音,再加聲聲獰笑,柳鶴亭若不留意,便難聽出他言語中的字句,又是一聲呼嘯,健馬一齊飛奔。

  柳鶴亭俯臥在馬鞍前,頭顱與雙足俱都垂了下去,「三十七號」一手控馬,一手輕敲著他的背脊,不住仰天狂笑,一面說道:「小子,舒服麼?哈哈!舒服麼?」他騎術竟極其精妙,一手控著韁繩,故意將胯下健馬,帶得忽而昂首高嘶,忽而左右彎曲奔馳,他雖安坐馬鞍,穩如磐石,俯臥在馬鞍前的柳鶴亭,卻被顛簸得有如風中柳絮!

  而安坐馬鞍上的他,卻以此為樂,柳鶴亭顛簸愈苦,他笑聲也就愈顯得意,越發狂笑著道:「小子,舒服麼……」越發將坐下的馬,帶得有如瘋狂,於是柳鶴亭便也愈發顛簸,幾乎要跌下馬去!

  哪知柳鶴亭對他非但沒有絲毫怨恨和惱怒,反而在心中暗暗感激,暗暗得意,這健馬的顛簸,竟幫助了他真氣的運行。

  一次又一次地震動,他真氣便也隨著一次又一次地撞著被封閉的穴道,一個穴道衝開,在體內的真力增強了一倍,於是他撞開了一個穴道時,便更輕易,直到他所有被封閉的穴道一齊撞開後,那「三十七號」還在得意地狂笑:「舒服麼?小子,舒服麼?……」

  柳鶴亭暗中不禁好笑,幾乎忍不住要出口回答他——「舒服,真舒服!」

  但是他仍然動也不動,響也不響,他要暗中探出這班「烏衣神魔」的巢穴,探出他們的「頭兒」究竟是誰?

  那「三十七號」若是知道他此刻的情況,只怕再也笑不出來了!

  星沉月落,天色將近破曉,而破曉前的天色,定然是一日中最最黑暗的,黑暗得甚至連他們飛奔的馬蹄帶起的塵土都看不清楚。

  道旁幾株枝葉頗為濃密的大樹後,此刻正停著兩匹毛澤烏黑的健馬。一匹馬上空鞍無人,一匹馬上的騎士,神態似乎十分焦急,不住向來路引頸企望。這一群「烏衣神魔」的馬蹄聲隨風而來,他驚覺地躍下馬背,唰地躍上樹梢。

  霎眼間馬群奔至,他伏在黝黯的林梢,動也不動,響也不響,直到這一群健馬將近去遠,他口中才自忍不住驚「咦」一聲。

  因為他發覺這一馬群中,竟有著他們幫中苦心搜羅的「黑神馬」,除了幫中的急事,這種「黑神馬」是很難出廄一次的。

  而此次「黑神馬」卻已空廄而出,為的便是柳鶴亭——但此刻這匹「黑神馬」卻又怎會落入了這批黑衣騎士的手中?

  他滿心驚詫,輕輕躍下樹梢,微微遲疑半晌,終於又自躍上馬背,跟在這批健馬之後飛奔而去!

  柳鶴亭伏身馬上,雖然辨不出地形,但他暗中計算路途和方向,卻已知道這些「烏衣神魔」,已將他帶到蘇州城外。

  他們毫不停留地穿人一片桑林,「三十七號」方自勒住馬韁,突地一把抓住柳鶴亭的頭髮,狂笑著道:「你看,這是甚麼?」

  他舉起本自掛在鞍邊的一條絲鞭,得意地指向南方,柳鶴亭暗提真氣,使得自己絲毫看不出穴道已然解開的樣子,也極力控制著自己心中的憤怒,隨著他的絲鞭望去,只見被夜色籠罩著的大地上,他絲鞭所指的地方,卻騰耀著一片紅光!

  他一面搖撼著柳鶴亭的頭顱,一面狂笑著又道:「告訴你,那裏便是虎丘山,那裏便是名震武林的『飛鶴山莊』,可是此刻……哈哈,『飛鶴山莊』只怕已變成了一片瓦礫,那位鼎鼎大名的西門莊主,只怕也變成一段焦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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