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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那絕色少女微微一笑,輕抬手掌,將掌中的「鐵魚」一直送到那枯瘦漢子的面前,含笑道:「長江鐵魚,統率長江,誰要是得到這隻鐵魚,便可做長江水道的盟主,你知道麼?」

  枯瘦漢子面色一變,目中光茫閃動,滿是豔羨之色,口中喃喃說道:「長江鐵魚,號令長江……」語聲一頓,突地大聲道:「陶姑娘,俞總舵主至今已失蹤將近三年,這三年來,他老人家的下落,江湖中從未有一人知道,是以小可想斗膽請問陶姑娘一句,這『鐵魚令』究竟是何處得來的?」

  坐在他對面的絕色少女,不問可知,便是那突然暈過、突然清醒、又突然趕至此間的陶純純了。她秋波轉處,輕輕一笑,緩緩道:「俞總舵主不知下落,對你說來,不是更好麼?」

  枯瘦漢子神色一愕,面容突變,卻聽陶純純含笑又道:「你大可放心,俞勝魚此後永遠也不會回到這裏來了,他臨死之前,我曾幫了他一個大忙,是以他才會將這『鐵魚令』交付給我,讓我來做長江上下游五十二寨的總舵主。」

  枯瘦漢子本已鐵青的面容,此刻又自一變,身下的木椅,吱吱作響,陶純純淡淡一笑,又道:「但我終究是個女子,怎敢有此野心?何況你『諸葛先生』近日將長江水幫,治理得如此有聲有色,更非我所能及,我又何忍讓長江水幫偌大的基業,毀在我的手上,你說是麼?」

  枯瘦漢子「諸葛先生」展顏一笑,暗中鬆了口氣,道:「陶姑娘的誇獎,在下愧不敢當,想長江水幫的弟兄,大都是粗暴的莽漢,怎能委屈姑娘這般金枝玉葉,來……」

  陶純純噗嗤一笑,截口說道:「其實我最喜歡的便是粗魯的莽漢……」

  「諸葛先生」方自鬆懈了的面色,立刻又為之緊張起來。

  陶純純秋波凝注,望著他面上這種患得患失的神色,面上的微笑更有如春水中的漣漪,深深在她嬌靨上蕩漾開展。她一手緩緩整理著鬢邊紊亂的髮絲,一手把弄著那黝黑的「長江鐵魚」,緩緩說道:「我雖喜歡粗魯的莽漢,但有志氣、有心計、有膽略、有武功的漢子,我卻更加喜歡。」

  「諸葛先生」倏地長身而起,又倏地坐了下去,口中期艾著道:「當今之世,有志氣、有心計、有膽略、有武功的漢子,的確難得找到,小可幾乎沒有見過一個。」

  陶純純再次嫣然一笑,更有如春日百花齊放,這一笑不但笑去了她面上的憔悴,也笑去了她目中的焦急不安。

  她目光溫柔地投向「諸葛先生」,然後含笑說道:「這種人雖然不多,但此刻在我面前就有一個……」

  「諸葛先生」雙眉一揚,心中雖極力想掩飾面上的笑容,卻又偏偏掩飾不住,本自垂在椅背的雙手,此刻竟不知放在哪裏才好。

  只聽陶純純微笑著接口道:「我本來還拿不定主意,不知將這『鐵魚令』如何處理,直至見到你後,才覺得長江五十二寨,由你來統率,正是駕輕就熟,再好也沒有了,希望你不要太過謙讓才好!」

  「諸葛先生」精神一振,口中訥訥說道:「不……我絕不會虛偽謙謝的,姑娘放心好了。」

  陶純純含笑說道:「那是最好……」她面上的笑容,突地一斂:「可是這『鐵魚令』我得來太不容易……」她語聲一頓,倏然住口。

  「諸葛先生」微微一體會,便已體會出她言下之意,連忙接口說道:「姑娘有甚麼吩咐,小可只要能力所及,願效犬馬之勞。」

  陶純純滿意地點了點頭,她面上笑容一斂,便立刻變得令人想去親近,卻又不敢親近,不敢親近,卻又想去親近。

  她目光凝注著面前的枯瘦漢子,就正如廟中女佛在俯視著面前上香敬火的虔誠弟子一般。

  她輕輕伸出三隻春蔥般的玉指,緩緩道:「我此番要趕到江蘇虎丘去,辦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希望你此刻以信號與岸上的弟兄聯絡,叫他們替我準備好腳力最快的長程健馬,而且每隔百里,你還要替我準備好一個換馬的人,和一匹可換的馬!」

  「諸葛先生」沉吟半晌,面上微微現出難色。

  陶純純柳眉微顰,道:「這第一件事你就無法答應麼?」

  「諸葛先生」連忙賠笑道:「在岸上準備真正容易,而且小可已經吩咐過了,每隔百里,便準備一個換馬的人……」

  言猶未了,陶純純已自冷笑一聲,接口說道:「我憑著小小一枚『如意青錢』,便得到江北『騾馬幫』之助,由河南一直換馬奔來,難道你這號稱統轄長江沿岸數百里的『長江鐵魚幫』,還及不上那小小的江北『騾馬幫』麼?」

  「諸葛先生」雙眉緊皺,長歎一聲,垂首道:「非是能力不逮,只是時間來不及了!」

  陶純純雙目一張,笑容盡斂,倏地長身而起,冷冷道:「你難道不想要這『鐵魚令』了麼?」

  「諸葛先生」頭也不敢抬起,雙眉皺得更緊,抬起頭來緩緩道:「此事小可實在是無能為力,因為『鐵魚幫』的暗卡,只到江岸邊五十里外為止,而時間如此匆迫,小可也無法先令人趕到百里之外去,如果姑娘能暫緩一日,小可便必定能辦好此事!」

  陶純純目光一凜,面上盡失溫柔之色,大怒道:「暫緩一日?」

  諸葛先生垂下頭去!

  陶純純長歎一聲:「你可知道,莫說再緩一日,便是再緩一個時辰,也來不及了!」

  「諸葛先生」面色已變,視線似乎再也不敢觸及她那冷若冰霜般的面容,仍自垂著頭,期艾著道:「那麼小可只有抱歉得很了。」

  陶純純面如青鐵,木立半晌,突又嬌笑一聲,嫣然笑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抱歉了!」

  嫣然的笑語聲中,她身形突地一動,緩緩舉起手掌,似乎又要去撫弄鬢邊的亂髮。「諸葛先生」見到她面上又已露出春花般的笑容,心中方自一寬,哪知她手掌方抬,掌勢突地一變,立掌橫切,閃電般切在那猶自茫然不知所措的「諸葛先生」的咽喉之上。

  「諸葛先生」雙睛一突,直直地望了她一眼,身形搖了兩搖,連聲音都未及發出,便「噗」的一聲,倒在艙板上,氣絕而死。

  他這最後一眼中,不知道含了多少驚詫、懷疑與怨毒之意,但陶純純卻連看也不再向他看上一眼,只是呆呆地望著自己掌中的「鐵魚令」,嘴角猶自殘留著一絲令人見了不禁銷魂的嬌笑。

  她緩緩走到窗前,玉手輕抬,竟撲通一聲,將那「鐵魚令」投入江中,然後沉重地歎息一聲,自語著道:「怎麼辦……怎麼辦呢……」輕抬蓮步,跨過「諸葛先生」屍身,走到艙門口。她腳步是那麼謹慎而小心,就像是慈愛的母親,惟恐自己的腳步會踩到伏在地上嬉戲的孩子似的,然後她打開艙門,面向門外已被驚得呆子的兩個彪形大漢,溫柔地笑道:「你們聽得夠了麼?看得夠了麼?」

  兩條大漢的四道目光,一齊呆呆地望著她的一雙玉手,一雙曾經在嫣然的笑語中,便制人死命的玉手,他們的面色正有如晚霞落去後的穹蒼般灰黯,他們已在烈日狂風中磨練成鋼一般的強壯肌肉,也在她那溫柔的笑聲中,起了一陣陣悚慄地顫抖。

  陶純純笑容未斂,緩緩向這兩個大漢走了過去。江船漸漸已離岸不遠,她身形也離這兩條大漢更近,岸邊煙水迷濛,夜色蒼茫,依稀可以看見一條黑衣大漢,牽著一匹長程健馬,鵠立在江邊。

  兩條大漢垂手木立,甚至連動彈也不敢動彈一下。

  陶純純秋波轉處,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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