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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他黯然垂首,暗問自己:「若是純純死了,我……」一陣熱血,自心底沖激而起,倏然回過頭去,凝注著陶純純的秋波,再也不願移開半分。

  邊傲天倒退三步,倏地坐到椅上,沉重地長歎一聲,喃喃道:「蓉兒真是命苦……唉,紅顏薄命,當真是紅顏薄命!」突地瞧了陶純純一眼,瞬又垂下目光,只聽梅三思突地大喝:「蓉兒!蓉兒……」轉身飛奔而出,悲哀淒涼的喊聲,一聲連接著一聲,自廳外傳來,一聲比一聲更遠。邊傲天低眉垂目,左掌緊握著頷下銀髯,似乎要將之根根拔落,不住長歎道:「三思也可憐得緊,蓉兒方自答應了他,卻想不到……唉!我若早知如此,先給他們成婚,也不至讓三思終身遺憾,唉……天命!天命如此,我……我……」突又抬起頭來,瞧了相對凝注著的柳鶴亭與陶純純一眼,目中突地閃過一絲明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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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煙塵揚起,遠處奔來三匹棗紅健馬,這三匹馬並轡而來,揚蹄舉步,俱都渾如一轍,馬上的騎士縱騎揚鞭,意氣甚豪,望來一如方奏凱歌歸來的百戰名將。

  當中一騎,白衫白巾白履,一身白色勁裝的少年,顧盼之間,神采飛揚,側首朗聲笑道:「大哥,你雖然急著回家探視嬌妻愛子,但臨沂城邊老爺子那裏,卻也只怕不得不先跑上一趟吧?」

  左側的黃衣大漢含笑答道:「這個自然,想不到你我兄弟這趟棲霞之行,為時方自不到半月,江湖中卻已生出許多事,最奇怪的是那『濃林秘屋』中,竟然並無人跡,若不是諸城的王三弟言之鑿鑿,倒真教我難以相信!」

  白衫少年朗笑道:「此事既已成過去,倒不知那位『入雲龍』金四爺怎樣了,早知那秘屋中並無人蹤,『石觀音』不知去向,你我就陪他去走上一遭又有何妨!那樣一來,『荊楚三鞭』四字,只怕在武林中叫得更響了。」此人正是「銀鞭」白振。

  「金鞭」屠良應聲笑道:「天下事的確非人所能預測,我本以為『棲霞三鞭』十分難鬥,哪知卻是那樣的角色。二弟,不是大哥當面誇你,近來你的武功,確實又精進了許多,那一招『天風狂飆』,眼力、腕力、時間、部位,拿捏得確是妙到毫巔,就算恩師他老人家壯年時,施出這一招來,只怕也不過如此,大哥我更是萬萬不及的了。」

  「銀鞭」白振鞭絲一揚,大笑不語。

  「金鞭」屠良又道:「邊萬勝一向眼高於頂,這次竟會為了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男女,如此勞師動眾地籌辦婚事,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

  「銀鞭」白振揚眉笑道:「那兩個少年男女,想必是武功還不錯……三弟,你可記得他叫做甚麼?」

  「荊楚三鞭」中的三俠「狂鞭」費真,面色蠟黃,不輕言笑,身形筆直地坐在馬鞍上,雙眉一直似皺非皺,聞言答道:「柳鶴亭。」

  「銀鞭」白振朗聲笑道:「是了,柳鶴亭。」鞭絲再次一揚,唰地落下:「『柳鶴亭』這三字今日雖然藉藉無名,來日或會聲震江湖亦未可知,大哥,你說是嗎?」

  「金鞭」屠良含笑道:「武林中的人事變遷,正如長江之浪,本是以新易舊,但據我看來,江湖後起一輩的高手之中,若要找一個像二弟、三弟你們這樣的人物,只怕也非常困難吧。」雙眉軒處,狂笑不上。

  「狂鞭」費真突地冷冷接口道:「只怕未必吧。」

  屠良為之一愕,白振哈哈笑道:「三弟,你休得長了他人志氣,滅了自己威風。你我兄弟闖蕩江湖以來,幾曾遇過敵手?」

  費真冷冷道:「你我未遇敵手,只是因為遇著的沒有高手而已。」

  屠良、白振笑聲齊地一頓,無可奈何地對望一眼,似乎頗不以此話為然。

  費真又道:「不說別的,你我若是遇見王老三口中所說的那白衣人,只怕就未必能討得了好去。」

  「銀鞭」山振劍眉微剔,道:「那日我在迎風宴上打了五次通關,喝得已有些醉了,王老三後來說的話,我也未曾聽清,那白衣銅面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且說來聽聽。」

  「狂鞭」費真道:「你請大哥說吧。」

  「金鞭」屠良緩緩道:「濟南府『雙槍鏢局』裏的『烈馬金槍』董二爺,和快槍『張七』,保了一趟紅貨,自濟南直到鎮江,這趟紅貨竟使得『濟南雙槍』一齊出馬,不問可知,自是貴重已極,哪知方到宿遷,便在陰溝裏翻了船兒。」

  「銀鞭」白振皺眉問道:「『快槍』張七也還罷了,『烈馬金槍』董正人一生謹慎,走鏢大河東西,長江南北已有數十年,難道還會出甚麼差錯不成?」

  「金鞭」屠良微喟一聲,道:「不但出了差錯,而且差錯極大,你可記得你我上次在宿遷城投宿的那家『廣仁』客棧?」

  白振略一沉吟,道:「可是有個酒糟鼻子,說話不清的掌櫃那家?」

  屠良道:「不錯。」

  白振奇道:「那家客棧看來甚是本分,難道也會出錯麼?」

  「金鞭」屠良微微一笑,道:「張七、董二,那等精明的角色,若不是看準那家客棧老實本分,怎會投宿其中?而且『烈馬金槍』董正人律人律己,都極精嚴,押鏢途中,自上而下,手不能碰賭具,口不能沾滴酒,按說絕無出錯之可能,哪知到了夜半……」

  他語聲微頓,白振追問:「到了夜半怎樣?」

  屠良道:「到了夜半,董正人醒來之時,竟發覺自己押鏢的一行人眾,連鏢師帶趟子手共計一十七人,竟都被人以油浸粗索,縛在房中。四個蒙面大漢正在房中翻箱倒簍,搜尋那批紅貨,想是因為手忙腳亂,董正人收藏得又極是嚴密,是以未曾搜到。」

  「銀鞭」白振嘿嘿一笑,道:「烈馬金槍居然會被人下了蒙汗藥,這倒的確是件奇事。」

  「狂鞭」費真冷冷道:「終日打雁的人,遲早一日,總要被雁啄了眼睛,剛者易折,溺者善泳,這正是天經地義之事,有何奇怪?」

  屠良只作未聞,接口道:「其中有個漢子,見到董正人醒來,便走來喝問。董正人怎肯說出?那大漢恐嚇了幾句,便舉起蒲扇般的手掌,劈面向董正人拍下,『烈馬金槍』稱雄一世,此番若被人打了個耳光,縱是不死,此後又將怎地做人,不禁長歎一聲,方待合上眼簾,準備事後一死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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