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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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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種沉默,最是難堪,也不知過了許久,白衣人掌中劍尖倏然頓住不動! 絲絲之聲頓寂,眾人耳中頓靜,但這令人刺耳的絲絲之聲,卻似突地到了眾人心中,人人俱知他將說話,他究竟要說甚麼,卻再無一人知道。 要知愈是沉默寡言之人,其言語便愈可貴,其人若論武功、氣度俱有懾人之處,其言之價,自就更高。柳鶴亭嘴角雖帶笑容,但心情卻亦有些緊張,這原因絕非因他對這白衣人有絲毫怯畏,卻是因為他對寡言之人的言語,估價亦自不同! 只有陶純純手撫雲鬢,嫣然含笑,一雙秋波,時時流轉,似乎將身外之事、身外之物,全都沒有放在心中。 只見白衣人目光微抬,閃電般又向柳鶴亭一掃,緩緩說道:「閣下方才自山頂縱落,輕功至少已有十年以上造詣,而且定必得自真傳,算得是當今武林中的一流人物!」 眾人心中不禁既奇且佩,奇的是他沉默良久,突地說出一句話來,竟是讚揚柳鶴亭的言語。佩的是柳鶴亭方才自山頂縱下之時,他頭也未抬,根本未看一眼,但此刻言語批評,卻宛如目見。 就連柳鶴亭都不免暗自奇怪,哪知這白衣人卻又接道:「是以便請閣下亮出兵刃——」語氣似終未終,便又倏然而頓,身形卓立,目光凝注,再不動彈半分! 柳鶴亭不禁為之一愣,但覺此人說話,當真是句句簡短,從不多說一字,卻又是句句驚人,出人意料之外,讚賞別人一句之後,立刻又要與人一較生死! 他心意轉處,還未答話,卻聽陶純純又自含笑說道:「我們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而且可說是素不相識,好生生的為何要和你動手?」 白衣人目光絲毫未動,竟連望也不望她一眼,冷冷道:「本人從來不喜與女子言語——」語氣竟又似終未終,但人人卻盡知其言下之意。 陶純純秋波微轉,含笑又道:「你言下之意,是不是叫我不要多管閒事?」 白衣人冷哼一聲,不再言語,目光如電,仍筆直地凝注在柳鶴亭身上,彷彿一眼就看穿柳鶴亭的頭顱似的。 哪知他這種傲慢、輕蔑之態,陶純純卻似毫不在意,竟又輕輕一笑道:「這本是你們倆之間的事,與我本無關係,我不再說話就是!」 柳鶴亭微微一愣,他本只當陶純純雖非嬌縱成性之女子,但卻也絕無法忍受一個陌生男子對她如此無理,此刻見她如此說話,不禁大感驚奇,他與陶純純自相識以來,每多處一刻,便多發覺她一種性格,相識之初,他本以為她是個不知世故,不解人情,性格單純的少女,但此刻卻發覺她不僅胸中城府極深,而性格變化極多,有時看來一如長於名門,自幼嬌縱成性的大家閨秀,落落風範,卻又慣於嬌嗔;有時看來卻又有如涉世極深,凡事皆能寬諒容忍,飽經憂患的婦人,洞悉人情,遇事鎮靜! 一時之間,他但覺他倆雖已相愛頗深,卻絲毫不能瞭解她的性情,不禁長歎一聲,回轉頭去,卻見那白衣人仍在凝目自己,劍尖垂地,劍光如水! 時已過午,陽光最盛之時已去,夏日既過,秋風已有寒意。 一陣風吹過,柳鶴亭心頭但覺氣悶難言,泰山華岳,祁連莽蒼,無數大山,此刻都似乎橫亙在他心裏! 谷地之中,人人凝神注目,都在等待他如何回答這白衣人挑戰之言。勝奎英、尉遲高,與他雖非素識,但卻都知道他武功迥異流俗,絕非膽怯畏事之徒,此刻見他忽而流目他顧,忽而垂首沉思,只當他方才見了那白衣人的武功,此刻不敢與之相鬥,心中不禁稍感驚奇,又覺稍感失望! 哪知就在這一念頭方自升起的剎那之間,柳鶴亭突地朗聲說道:「在下之意,正如陶姑娘方才所說之言相同,你我本無任何相鬥之理,亦無任何相鬥之因,只是——」 「只是」兩字一出,眾人但覺心神一振,知道此言必有下文,一時之間,谷中數百道目光,不約而同地又都屏息靜氣,瞬也不瞬地望到柳鶴亭身上,只聽他語聲頓處,緩緩又道:「若閣下有與在下相鬥之意,在下武功雖不敢與閣下相比,但亦不敢妄自菲薄,一切但憑尊意!」 白衣人直到此刻,除了衣袂曾隨風微微飄舞之外,不但身軀未有擔毫動彈,甚至連目光都未曾眨動一下,再加以那猙獰醜惡的青銅面具,當真有如深山危崖,古剎泥塑,令人見之生畏,望之生寒! 柳鶴亭語聲方了,眾人目光,又如萬流歸海,葵花向日一般,不約而問地歸向白衣人身上,只見他微一頷首,冷冷說道:「好!」 柳鶴亭擰腰退步,反腕拔出背後青簫,哪知白衣人「好」字出口,突地一揮長袖,轉身走開! 眾人不覺齊地一愣,柳鶴亭更是大為奇怪,此人無端向己挑戰,自己應戰之後,他卻又轉身走開,這豈非令人莫名其妙! 只見他轉身走了兩步,左掌向前一招,口中輕叱說道:「過來!」 右掌一沉,竟將掌中長劍,插入地面,劍尖入土五寸,劍柄不住顫動,柳鶴亭心中氣憤,再也難忍,劍眉一軒,朗聲道:「閣下如此做法,是否有意戲弄於我,但請明言相告,否則——」語聲未了,白衣人突又倏然轉身,日中光芒一閃,冷冷接口道:「在下不慣受人戲弄,亦不慣戲弄他人——」突地雙臂一分,將身上純白長衫甩落,露出裏面一身純白勁裝!卻將這件染有血跡的長衫,仔細疊好。 柳鶴亭恍然忖道:「原來他是想將長衫甩落,免得動手時妨礙身手!」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覺大為寬慰,只當他甚為看重自己,微一沉吟,亦將自己長衫脫下!陶純純伸手接過,輕輕道:「此人武功甚高,你要小心才是!」語氣之中,滿含關切之情。 柳鶴亭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心中泛起一絲溫暖,含笑低語:「我理會得!」目光轉處,突地遠遠佇立的銀衫少女群中,掠出一人,懷中抱著一個純白包袱,如飛掠到白衣人身前,白衣人解開包袱,將疊好的長衫,放入包中,卻又取出另一件白衫,隨手抖開,穿到身上,反手拔起長劍,劍尖仍然垂在地面,前行三步,凝然卓立。 一時之間,柳鶴亭又自愣在當地,作聲不得,這白衣人的一言一行,無一不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生平未曾見到此等人物,生平亦未曾遇到此等對手,此時此刻,他勢必不能再穿回長衫,呆呆地愣了半晌,卻聽陶純純突地噗嗤一笑,抿口笑道:「我猜這世上有些人的腦筋,一定不太正常,鶴亭,你說是嗎?」 柳鶴亭聞言驚奇之外,又覺好笑,但大敵當前,他只得將這分笑意,緊壓心底。 哪知白衣人突地冷哼一聲,說道:「在下既不慣無故多言,亦不慣無故多事,自幼及長,武林中能被我視為對手之人,除你之外,寥寥可數,你之鮮血,自不能與那班奴才相比,若與異類血跡混在一處,豈不會失了你的身份!」 從他言語聽來,似乎對柳鶴亭的武功氣度,極為讚賞,但其實卻無異在說此次比鬥,柳鶴亭已落必敗之數,只聽得柳鶴亭心裏亦不知是怒是喜,本想反唇相譏,但卻又非口舌刻薄之人,沉吟半晌,只得微一抱拳,暗中鎮定心神,運行真氣,橫簫平胸! 他平日行動舉止,雖極灑脫,但此刻凝神待敵之時,卻當真的靜如泰山,定如北斗。白衣人目中又有光芒一閃,似乎也看出當前對手,乃是勁敵,不可輕視。 陶純純左臂微曲,臂彎處搭著柳鶴亭的一件長衫,星眸流轉,先在他身上身下凝注幾眼,然後移向白衣人,又自凝注幾眼,柳眉似顰非顰,嘴角似笑非笑,纖腰微扭,後退三步,誰也無法從她的神情舉止上,測知她的心事。 尉遲高、勝奎英對望一眼,兩人各各眉峰深皺,隱現憂態,一齊遠遠退開,他們心中擔心的事,卻不知是為了他們「殿下」項煌的生死安危,抑或是為了此刻這兩人比鬥的勝負! 銀衫少女們站得更遠,斜陽餘暉,映著她們的蓬亂秀髮,殘破衣衫,也映著她們的如水眼波,如花嬌靨,相形之下,雖覺不類,但令人看來,卻不禁生出一種憐惜之感! 柳鶴亭手橫青簫! 白衣人長劍垂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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