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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項煌嘴角一揚,像是得意,又像是輕蔑地斜瞟柳鶴亭一眼,道:「娘子既如此說,我自然是相信的,但是使劍的人此刻在哪裏,娘子想必是一定知道的了。」

  他此刻語聲之中,又已盡斂森冷的寒意,這白衣女子的輕歎低語,就像是春日的熏風,吹得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柔情蜜意——春風,是永遠沒有仇敵的。

  陶純純的一隻柔荑輕輕地一握柳鶴亭的手腕,便又極為自然地縮回袖中,像是根本沒有發生過這件事似的,又自歎道:「這使劍的人究竟到哪裏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也許在這地道外面,也許在別的地方,唉——也許她就在這地道裏面也不一定,只是她雖看得見我們,我們卻再也看不到她。」

  項煌雙目一張:「難道此人便是那『石觀音』麼?」

  陶純純輕輕點了點頭,秋波四下一轉,像是真在搜索著那「石觀音」的影子。

  「神刀將軍」勝奎英手掌一緊,下意識回頭一望,背後空空,哪有半點人影?他心中不覺泛起一股寒意,卻見那「鐵鐧將軍」尉遲高亦方自回轉頭來,兩人對望一眼,彼此心中都各各領受到對方心中的寒意。

  項煌心頭亦不禁為之一凜,但卻故作從容地哈哈大笑幾聲,一面輕搖手中摺扇,一面大笑道:「娘子你也未免說得太過了,想那『石觀音』武功雖然高明,卻也不是神仙,何況——」

  他笑聲突地一頓,刷地收起摺扇,大步走到那紅色門戶前,目光一掃,面上也不禁現出驚異之色,往裏走了兩步,突地一皺眉峰,微拂袍袖,頎長的身形便又如行雲流水般退回來,倏然伸於接過那勝奎英手中的火把,冷冷說道:「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否真有三頭六臂,竟敢——哼哼!竟敢將人命視如草芥。」

  目光一轉,那白衣女子陶純純又道:「我也正要去找她。」她輕伸玉掌,一指地道那端:「這條好像就是通向外面的出路!」

  轉身婀娜走了兩步,突地回身向柳鶴亭一笑:「你站在這裏幹甚麼?難道你不出去麼?」

  柳鶴亭似乎在呆呆地發著愣,他愣了半晌,方自暗歎一聲,道:「我自然要出去的。」

  項煌冷笑道:「我只當你不敢去哩!」言語之間,滿含著撩撥之意,他只當柳鶴亭必定會反唇相譏。

  哪知柳鶴亭竟只微微一笑,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走了過去。

  項煌心中不禁大為奇怪,心想:「此人怎地變得如此怯懦起來?」

  他卻不知道柳鶴亭方才心念數轉,想到自己與這「東宮太子」本來素無仇隙,又想到這項煌此次前來,目的也和自己一樣,是想探出「濃林秘屋」和「石觀音」的秘密,那麼豈非與自己是友而非敵?他縱然言語狂傲,那是人家生性如此,卻也並非甚麼大惡,自己此刻又對他如此懷恨敵視,卻又為了甚麼呢?

  「難道我是為了陶純純而對他生出妒恨嗎?」他暗自思索著:「那麼,我也未免太過不智,太過小氣了,何況陶純純與我也不過初次相識,我有如此想法,實在不該。」

  他本是心腸磊落的少年英俠,一念至此,心中便不禁覺得甚是慚愧,是以那項煌言語撩撥,他也裝做沒有聽到。

  片刻之間,便已走到地道盡頭,項煌雙眉微皺,方自說道:「前面似已無路可行,難道那——」

  語聲未了,卻見這白衣女子陶純純已自在那看來有如一片山石的門戶上,撫摸半晌,突地輕抬蓮足,在門下連環踢出數腳,這扇柳鶴亭方才想盡千方百計也無法開啟的門戶,竟又突地漫無聲音地開了。

  項煌頓時大感疑惑,目光一轉,冷笑道:「原來你對此間的設置倒熟悉得很。」

  白衣女子像是根本沒有聽出他語中鋒銳,仍自緩緩道:「我當然知道啦,那『石觀音』就是我的師姐,只不過我已有許多許多年沒有見過她了。」

  項煌面色一變:「難道你亦是那『無恨大師』的弟子?」

  陶純純回眸一笑,輕輕道:「你倒也知道我師傅的名字!」

  項煌面青如鐵,但抬目一望,只見她笑顏如花,嬌媚甜美,他愣了一愣,倏忽之間,神情變化數次,最後竟亦淡淡一笑,手舉火把,跟在陶純純身後向門外走去。

  柳鶴亭卻在心中暗歎一聲,忖道:「這女子當真是純潔坦白無比,在任何人面前,都不隱藏自己的身分,世人若都和她一樣,全無機詐之心,那人間豈非要安詳太平得多。」

  回頭一望,那「神刀將軍」與「鐵鐧將軍」也已隨後跟來,勝奎英手中仍然緊握著那柄紫鱗長刀,像是生怕柳鶴亭溜走似的。

  柳鶴亭淡淡一笑,突地扭轉身軀,揚手一掌,像是要往勝奎英當頭拍去,這一下變生倉促,勝奎英大吃一驚,方自側首一讓,突地覺得右肘一麻,右腕一鬆,手中的長刀,便已被柳鶴亭奪在手中,竟是那麼輕易而自然,就像是他自己將刀送到別人手裏一樣。

  他驚怒交集之下,方自呆了一呆,那尉遲高亦自變色喝道:「你要怎的?」

  卻見柳鶴亭手持長刀,在火把下仔細端詳了兩眼,伸手輕輕一拂,哈哈笑道:「難怪河南勝家神刀名揚四海,這『紫金魚鱗』,果真是口寶刀。」雙手一抬,竟又將這柄刀送回勝奎英手裏。

  勝奎英不知所措地接回自己的金刀,心中既驚且怒,雖有滿腔怒氣,但卻又不知自己該不該發作出來。

  只見柳鶴亭一笑轉身,走出門去,項煌聽得那一聲厲叱,亦自轉身道:「奎英,甚麼事?」

  「神刀將軍」勝奎英怔了一怔,還未答話,只聽柳鶴亭又已笑道:「沒有甚麼,只不過在下將勝將軍的寶刀借來看了一看而已。」

  項煌冷哼一聲,只見勝奎英垂首走了出來,雖然面容有異,但卻沒有說甚麼話,那白衣女子又自輕輕一笑道:「他這口刀真是不凡,以後有機會,我也要借來看一看的。」

  項煌眼珠轉了幾轉,哈哈笑道:「以後——以後自然會有機會的。」

  勝奎英垂首無言,他在武林中亦是佼佼人物,如今吃了個啞巴虧,竟連發作都無法發作,心中真是難受已極,卻又不禁暗中驚佩,這少年的身手之快,當真是無與倫比。

  柳鶴亭嘴角含笑,目光四下一轉,只見這地道四面俱是石壁,上面的入口,竟然沒有關閉,離地約莫竟有三餘丈,入口邊的石壁上,嵌著一排六節鋼枝,他方才雖由此處躍下,但卻因四下黑暗,是以沒有看到。

  項煌目光亦自一轉,含笑又道:「這裏想必就是出口了吧?由此上去,不知是否——」

  柳鶴亭一笑接口道:「不錯,這裏上去就是那棟秘屋,方才在下就是由此處下來的。」語聲和悅,絕毫沒有敵意。

  項煌「噢」了一聲,心下不覺又有些奇怪,這少年怎地對自己如此友善,但口中卻含笑向陶純純說道:「此處既是出口,那麼就請娘子你先上去吧。」

  陶純純又輕輕一笑,她此刻對項煌像是較為熟些,是以神態便有些改變,不但面上微帶笑容,而且也沒有了先前那種羞澀之態。項煌只覺她這一笑的笑容,比方才還要甜美,哪知她微笑的明眸,卻又已轉到柳鶴亭身上。

  她輕輕一笑,緩緩說道:「那麼我就不客氣,要先上去了。」笑語之中,婀娜的身軀,突地飄飄而起,上升丈餘,雙臂突地一揚,身形便又急升兩丈,玉掌輕輕一垂,身形便已穿出去,飄飄落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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