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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無忌剛轉身,她已經在前面等著他,板著臉道:「你這是甚麼意思?」

  她的臉雖然板起來,兩個酒窩還是很深。

  無忌絕不去看她酒窩,也板起臉道:「我甚麼意思都沒有,只想趕快再見。」

  連一蓮道:「我們現在豈非又再見了麼?」

  說著說著,她居然又笑:「你想趕快再見,我就跟你趕快再見,這還不好?」

  無忌傻了。

  他實在想不到天下居然真有這種人。

  連一蓮道:「現在我們既然又再見了,就算已經認得了,你就應告訴我,你姓甚麼?劍法是從那裏學來的?」

  原來她並不是真的不講理,也不是真的臉皮厚,她只不過想問出無忌的劍法和來歷。

  無忌當然也不是真的傻了。

  他好像在考慮,考慮了很久,才說:「我也很想告訴你,可惜我又怕。」

  連一蓮道:「怕甚麼?」

  無忌道:「怕老婆,怕我的老婆。」

  連一蓮道:「怕老婆的人不止你一個,你只管說,我不笑你。」

  無忌道:「你不笑我,我更不能說。」

  連一蓮道:「為甚麼?」

  無忌道:「因為我一向聽我老婆的話,她叫我幹甚麼,我就幹甚麼!她不准我幹甚麼,我就絕不去幹那個甚麼。」

  他不但忽然變得話多了,而且簡直說得有點語無倫次,夾纏不清。

  連一蓮道:「難道她不准你說話?」

  無忌道:「她准我說話,可是她不准我在路上跟一些不男不女,女扮男裝的人打交道。」

  連一蓮不笑了,臉已氣得發紅,忽然跳起來,冷笑道:「你不說,難道我就看不出。」

  她一跳就有七八尺高,話沒有說完,忽然凌空一鞭子抽下。

  她笑得雖然甜,出手卻很凶。如果在一年前,無忌就算能躲過這一鞭,也未必能躲過第二鞭。

  她一鞭接著一鞭抽過來,出手又快又凶,如果是在一年前,無忌很可能已挨了七八十鞭了。

  幸好現在已不是一年前了。

  她的鞭子快,無忌躲得更快,這根毒蛇般的鞭子,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他只躲,不還手。

  她想看出他的劍法來歷,他也一樣想看看她的武功來歷。

  可惜他也看不出,這位姑娘的武功居然很雜。

  也許就因為她學得太雜,所以功力難免不純,無忌已聽出她的喘息漸漸急促,臉色也漸漸發白,忽然站住不動了。

  無忌當然也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

  他只想快走。

  他還沒有走,只因為這位大姑娘忽然拋下手裏的鞭子,用兩隻手捧住心窩,喘息越來越急,臉色也越來越可怕,就好像受了重傷。

  可是無忌自己知道,連一根小指頭都沒有碰到她。

  連一蓮盯著他,好像想說甚麼,連一個字還沒有說出來,忽然倒下去,躺在地上不動了。

  無忌怔住。

  他並不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可是他不得不特別小心一點。

  ——這位大姑娘是不是在做戲?

  他不想上她的當,又覺得如果就這麼一走了之,未免也有點不像話。

  ——如果她不是做戲?又怎麼會忽然變成這樣子?

  他連碰都沒有碰到她,就算她有舊傷復發,也不至於這麼嚴重。

  何況她剛才看起來健康得就像是個剛摘下來的草莓一樣,又鮮,又紅,而且長滿了刺。

  無忌準備走了。

  他不想在他低下頭去看她時,反而被她順手摑個大耳光。

  他走出去很遠,她還是躺在那裏沒有動。

  能小心謹慎些雖然總是好的,見死不救的事他卻做不出。

  ——就算上當,好歹也得上這麼一次。

  他立刻走回來,遠比他走出去時快得多。

  他先下腰,聽了聽她的呼吸。

  呼吸很弱。

  他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角。

  額角冰冷。

  他立刻拉起她的手。

  手冰冷,連指尖都是冰冷的,脈搏已弱得幾乎沒有了。

  無忌也著急了。

  ——不知道她的心還跳不跳?

  想到這一點,他立刻就要查清楚,他沒有那麼多顧忌,因為他心裏沒有那麼多鬼蜮。

  就在他手擺到她胸上那一瞬間,他已經證明了兩件事。

  她的心還在跳。

  ——她是個女人,活女人。

  可是這個剛才還新鮮得像草莓一樣的活女人,現在卻已變得像是風乾了的硬殼果了。

  他應該怎麼辦?

  他當然應該送她回去,可惜他根本不知道她住在那裏?

  他也不能把她帶回自己住的地方。

  這兩天他住在客棧裏,抱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大姑娘回客棧,好像也不像樣子。

  如果把她拋在這裏不管,那就更不像話了。

  無忌嘆了口氣,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準備先找個大夫看她的病。

  這時候居然有輛空馬車出現了。

  看到這輛馬車,無忌簡直就好像一個快淹死的人忽然看到條船那麼高興。

  他趕過去攔住馬車,「你知不知道這附近那裏有會治病的大夫?」

  趕車的老頭子笑了:「你找到我,可真找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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