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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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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辣椒巷 ▼鳳娘的自由 一 酒也有很多種。 有一種顏色紅得像血一樣的,是波斯進貢的葡萄酒。 盛在水晶夜光杯裏更美。一種神秘而淒艷的美。 白衣人淺淺啜了一口,慘白的臉上彷彿也有了種神秘而淒艷的紅暈。 他慢慢的接著道:「我的行蹤雖然很秘密,可是近年來好像也漸漸漏了出去,我昔年仇家的門人子弟,已有人到九華山來尋找我的下落。」 他故意不看鳳娘:「那天被雷仔除去的那一個人,就是我一個極厲害的仇家門下。」 鳳娘垂下頭,盡量不去想那個奇怪的孩子,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 她已看出了他和這白衣人之間的關係。 白衣人道:「我雖不怕他們,可是我的毒隨時都可能發作,那時我就難免要死在他們的手裏。」 他臉上的紅暈漸漸消褪,終於又轉臉凝視鳳娘,道:「只要我一旦死了,跟隨我的人,也必死無疑,而且可能死得很慘。」 鳳娘沒有開口。她實在不知道應該說甚麼,他本不該把這些事告訴她的。 白衣人道:「我告訴你這些事,只因為我——我想要你在這裏陪著我。」 他忽然說出這句話來,鳳娘也吃了一驚。 白衣人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很寂寞,從來沒有找到過一個合適的人能夠陪我說說話的。」 像鳳娘這樣的女人世上的確已不多。 白衣人道:「可是我對你並沒有別的意思,你應該看得出我已是個廢人。」 他雖然也在盡量控制著自己,可是一種誰也無法控制的痛苦和悲傷,已經從他那雙冷酷無情的眼睛裏露了出來。 鳳娘沒有讓他再說下去,忽然道:「我答應你。」 白衣人彷彿也吃了一驚,道:「你——你答應我?」 鳳娘道:「我可以留在這裏陪你。」 現在她還不能見到無忌,不管為了甚麼原因,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相信千千和曲平都一定能照顧自己,絕不會為她傷心的。 她覺得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讓這個又驕傲,又痛苦,又可怕,又可憐的人,過幾天比較快樂的日子。 白衣人臉上又泛起了那種紅暈,道:「我並不勉強你。」 鳳娘道:「這是我自己願意的,我不願做的事,誰也不能勉強我。」 白衣人道:「可是你——」 鳳娘道:「我只希望你也能答應我一件事。」 白衣人道:「你說。」 鳳娘道:「只要一有了無忌的消息,你就要讓我走。」 白衣人道:「你沒有別的條件?」 鳳娘道:「如果你還要答應我別的條件,你——你就是在侮辱我。」 白衣人看著她,慘白的臉上忽然發出了光,就像是一棵枯萎的樹木忽然又有了生機。 對某種人來說,「賜予」遠比「奪取」更幸福快樂。 鳳娘無疑就是這種人。 瞎子遠遠的站在一旁,那雙看不見的眼睛裏,卻又彷彿看到某種悲哀和不幸。 二 到了這裏之後,鳳娘也沒有中斷她每天寫日記的習慣。 她是根據一個精確的「滴漏」來計算日期的,每個月相差不會在半個時辰以上。 那時的曆法,每年只有三百六十天。 地底的生活,單純而平淡,只要選出其中三天的記載,就可以明白她在那幾個月之間的遭遇和經歷了。 這三天,當然是特別重要的三天,有很多足以改變一個人一生命運的事,就是在這三天中發生的事。 這些事有的幸運,有的不幸。 第一件不幸事,發生在九月二十三。 九月二十三日,晴。 在這裏雖然看不到天氣的陰晴,我卻知道今天一定是晴天。 因為那位瞎先生出去的時候,衣服穿得很單薄,回來時身上和腳底都是乾的。 他出去,是為了去找小雷。 小雷出走了。 我在這裏一直都沒有看見過他,「地藏」好像在故意避免讓我們相會。 「地藏」實在是個怪人,小雷也實在是個奇怪的孩子。 其實他們的心地都很善良。 尤其是小雷,我從來沒有恨過他,他那樣對我,也許只因為他從來沒有得到過母愛——也許我長得像他母親。 在孩子們心目中,母親永遠都是天下最溫柔美麗的女人。 可是他為甚麼要出走呢? 我想問「地藏」,他的脾氣卻忽然變得很暴躁,對我也比平常兇惡。 我也不怪他,我知道他是在為小雷的出走而生氣傷心。 他對小雷的期望很高。 他們在找小雷的時候,我又發現了一件怪事。 這地方一共間隔成了十六間房,後面還有個石門,平時總是關著的,我猜那一定是「地藏」一個秘密的寶庫。 今天他們甚麼地方都去找過,卻沒有到那裏去,難道他們認為小雷絕不會躲在那裏,只是因為那地方任何人都去不得? 我忍不住偷偷的去問那位瞎先生,他聽了我的話,竟像是忽然被毒蛇咬了一口,話也不說就走了。 我從未見他這麼害怕,他怕的是甚麼? 十一月十五日。 算起來今天又應該是月圓的時候了,不知道今天外面是否有月亮?月亮是否還像以前那麼圓? 我已經在這裏度過四個月圓之夜了。 我常常想到無忌,天天都在想,時時刻刻都在想,可是我從來沒有說起過他。 因為我知道說也沒有用。 無忌好像在一種很特別的情況下,我一定要等到某一個時候,才能見到他。 我有這種感覺,所以我定要有耐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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