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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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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人都可以把自己的情感和秘密掩飾得很好,甚至把自己變得像一枚硬果殼一樣,讓任何人都無法從他的臉色和眼神中看出任何一點他不願讓別人知道的秘密。 但是手就不一樣了。 ——如果你看見一個人手上的青筋凸起,血管暴露,就可以知道他的心情一定是很緊張的。 ——如果你看見一個人的手在發抖,就可以知道這個人不但緊張,而且恐懼、憤怒或是激動。 ——這些都是無法控制掩飾的,因為這完全是一種生理上的反應。 所以一個真正的高手,在生死對決時,最注意的是對方的手。 來的這個人無疑是個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高手,不但動作確實,觀念也非常正確。 葉開也在盯著他,卻沒有盯著他的手,因為葉開知道這種人絕不會先出手的,葉開只問他。 「你認得我?」 「你叫葉開。」這人回答。 「我們有仇?」 「沒有。」 「你為什麼要殺我?」 ——這不是個好問題,有很多人殺人通常都不需要任何理由。 葉開知道,卻還是要這麼問,因為他需要時間來把這個人瞭解得更多一點。 這個人無非也懷著同樣的心理,所以才回答—— 「我要殺你,只因為你是葉開。」這個人反問葉開:「這個理由夠不夠好?」 說完這句話,葉開就已先出手。 葉開先出手,是因為他知道這個人是絕對不肯先出手的。 他的同伴已經給了他一個很好的教訓,他也想學葉開,要以逸待勞,以靜制動。 只可惜他還是算錯了一點——葉開動得實在太快了,遠比他想像中的快得多。 當他看到葉開的拳迎面而來時,他冷笑一聲,揮手想去反撥那一拳,誰知葉開的拳忽然一變,變得擊向他的心口。 「砰」的一聲,這個人發覺自己左胸的筋骨已斷了,而且斷的筋骨還插入了心臟的部位。 他到臨死前還想不到葉開這一拳會忽然變成擊向他的胸膛。 ——招式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完全同樣的一拳擊去,往往會有完全不同的後果。 古松樹下仿佛有人在歎息,就好像掌聲那樣的歎息,充滿了讚賞之意。 來殺人的人竟會發出這麼樣的歎息? 「你們當然也是來殺我的。」葉開看著站在古松樹下的兩個人說:「你們不妨同時出手吧!」 一個人還是站著沒有動,另外一個人卻已經慢慢地往前走。 他走得比剛才死在葉開拳下的那個人還要慢。 葉開盯著他,盯著他的每一個動作,盯著他一雙發亮的眼睛,忽然間葉開發現自己錯了 這個人並不是來殺他的,另外一個人才是攻擊的主力,這個人只不過在轉移葉開注意而已,他沒有劍,也沒有殺氣。 另外一個人呢? 就在葉開盯著那個走過來的人時,剩下的那個人居然就已不見了。 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絕不會忽然消失的,只不過誰也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 這第三個人已經走到了葉開的窗外,很悠閒地站在那裡,完全抱著一種旁觀者的態度在那裡觀察著葉開的反應,一雙發亮的眼睛裡甚至還帶著種漠不關心的笑意。 這個人雖然是跟另外三個人一起來的,卻好像根本沒有把他們的死活放在心上,他仿佛只不過想來看看葉開怎麼樣應付他們而已。 他當然不會是葉開的朋友,但是他不像葉開的仇敵,這是種很奇怪的態度,奇怪而曖昧,就好像他身上穿著的上身灰色衣服一樣。 葉開的態度也很奇怪,他一直在注意著站在窗前的這個灰衣人,對那個忽然不見了的可怕的對手,反而好像並不在意。他居然還很客氣地對灰衣人笑了笑,這個灰衣人居然也對他笑了笑,居然還向葉開問起好來。 「你好」 「我不好。」葉開故意歎了口氣:「我好好地坐在這裡欣賞風景,卻有人無緣無故地要來殺我,我怎麼會好?」 灰衣人也歎了口氣,不但表示同意,而且還表示同情。 「如果我好好地坐在椅子上,忽然有三個人要來殺我,我也會覺得很倒媚的。」 「三個人?」葉開說:「只有三個人要來殺我?」 「只有三個。」 「你呢?」葉開問:「你不是來殺我的?」 「你應該看得出我不是。」灰衣人又對葉開笑了笑:「我們無冤無仇,我為什麼要殺害你?」 「他們也和我無冤無仇,他們為什麼要來殺我?」葉開又問。 「他們是奉命而來的。」 「奉誰的命?」葉開問:「馬空群?還是『猴園』的主人王老先生?」 灰衣人用微笑來回答這個問題:「不管怎麼樣,現在他們三個人裡已經有兩個死在你的拳下。」 「第三個人呢?」 「第三個人當然是最可怕的一個。」灰衣人說:「比前面兩個加起來都可怕。」 「哦?」 「第一個來殺你的人叫林光曾,第二個叫陳文。」灰衣人說:「他們的劍法都不弱,殺人的經驗也很豐富,我實在想不到你能在他們招還未使出來,就已取了他們的性命。」 葉開在微笑,笑得很愉快。 「可是第三個人就不同了。」灰衣人說。 「哦?」 「第三個人才是真正懂得殺人的人。」 「哦?」 「前面兩個死在你拳下的人,是因為他們不能知已知彼。」灰衣人說:「他不但高估了自己,而且低估了你。」 ——這是練武人的大忌,輕敵就是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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