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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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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殺與被殺 一 王老先生下的命令一向只許服從,不許發問。 非但吳天沒問,陳文、林光曾、馬沙也不問,吳天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他們三個人,用最簡單的字句將王老先生的命令下達。 「老闆要你們去殺葉開。」吳天說:「要你們三個人單獨分別去殺他。」 他們三個人的回答只有一個字:「是。」 於是王老先生的計劃就開始了,另外一項報復行動也展開了。 拉薩城外古松樹下的「風鈴屋」依舊矗立在陽光下,只是屋簷下的那串撩人相思的風鈴已沒掛在那兒了。 那個時常倚窗坐在風鈴下的少婦「風鈴」,也不再坐在那串風鈴下了。 「風鈴屋」裡的獨特「自助」餐也已沒有了。 沒有人知道「風鈴屋」為什麼停業?更沒有人知道那個時常眼露哀怨、滿臉期盼的少婦風鈴到哪裡去了? 陽光透過古松樹葉,斜斜地投影在「風鈴屋」裡,葉開就站在古松樹下,雙眼注視著寂靜的「鳳鈴屋」。 今天拉薩的天氣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陽光雖然依舊普照,卻沒有那邊城獨特的酷熱,所以風就很輕柔地從遠方吹了過來,很輕柔地撩起了葉開的髮絲。 風中帶著遠山的木葉芬芳,葉開輕輕地吸了口氣,然後才邁步走人空蕩蕩的「風鈴屋」去。 他走到那張以前時常坐著一個哀怨少婦的椅子旁停了下來,深深地凝視著那張空蕩蕩的椅子。 椅子四周還留著少婦臉上的胭脂花粉香味,和少婦那淡淡的體香。 葉開慢慢地坐上那張椅子,用少婦時常擺出的坐姿將視線凝向遠方,這時他才發現「風鈴」為什麼挑這個位子坐。 因為從這裡看出去,可以看到路的盡頭,也可能看到那古老雄偉的拉薩城門,只要有人走出城門,走上這條路,從這裡都可以看見。 葉開現在就看見四個人從路的盡頭走了過來。 四個裝扮年紀都不同的人,但卻都是苦練過輕功和劍術的人。 相距這麼遠,葉開當然聽不見他們的腳步聲,但是他可以從他們走路的姿勢和腳後揚起的灰塵看出這四個人的武功。 葉開更可以看出這四個人絕對不是到「風鈴屋」來吃飯,並不是因為「風鈴屋」已停業了,而是葉開已看出這四個人走路走得很認真。 ——一個輕功和劍術很高的人通常都不會用那種很認真的腳步走路,他們用這種步法走著,通常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他們已準備來殺人。 殺誰? 殺風鈴? 當然有這個可能,可是葉開知道不是,並不是因為風鈴已不在,而是葉開那多年來訓練出的獨特第六感官告訴他,這四個人是來殺他的。 既然已知道這四個人是來殺他,葉開應該立刻站起來,可是他沒有動,他還是用那種姿勢坐著,眼睛還是凝視著遠方。 葉開沒有動,並不是因為他有把握對付這四個人,而是他想知道這四個人為什麼殺他的? 他到拉薩來,連傅紅雪都不知道,為什麼他才來了第二天就有人要來殺他? 這四個人是誰? 他們是不是和葉開來拉薩想查的「猴園」有關?或是萬馬堂那邊派來的人?」 葉開忽然來拉薩,當然是為了這次萬馬堂的事,那個長得很像馬芳鈴的白依伶曾經說過,這十年來她一直和一位王老先生住在一起。 而蘇明明又說拉薩城外的「猴園」主人就叫王老先生,這兩個人口中的王老先生是否是同一個王老先生? 葉開到拉薩就是為了要查明這件事,沒想到才來了第二天,就有人要來殺他了。 看來葉開到拉薩這一步棋無疑是走對了,不管這四個人是「猴園」派來的,或是從萬馬堂跟蹤葉開來的,他們已正面對著他來了,這就證明葉開已踩著他們的尾巴。二 路雖然很長,這四個人雖然走得很認真,還是很快地就走近了「風鈴屋」。 這四個人如果同時出手攻擊葉開,他是否能對付得了?葉開一點把握都沒有。 令人想不到的是,這四個人並沒有一直朝葉開走過來,他們走到古松下就停了下來,然後其中一個長得非常年輕,非常英俊的年輕人單獨地走向葉開。 這時葉開當然可以聽見他的腳步聲和呼吸聲,這個單獨走來的年輕人呼吸聲很急促,而他的臉色又是鐵青色,葉開立即判斷這個年輕人無疑是個很容易衝動的人。 他的身手雖然不弱,做殺人這種事也決不是第一次,卻還是很容易衝動。 葉開靜靜地看著他走到「風鈴屋」外,窗子前,然後聽見他說話。 「我是來殺你的。」這個年輕人說:「你也應該知道我是來殺你的。」 「我知道。」葉開笑著說。 「我叫林光曾。」年輕人用一雙雖然明亮銳利卻已充滿血絲的眼睛瞪著葉開:「你為什麼還不出來?」 葉開又笑了。 「是你要來殺我,又不是我要殺你。」葉開反問林光曾說:「我為什麼要出去?」 林光曾說不出話了,他的呼吸已更急促了,他已經準備拔劍,已經準備沖進去。 就在他的劍剛拔出,他忽然看見一隻仿佛很柔很輕卻快速的拳頭迎面打了過來。 他後退、閃避,同時揮劍反擊,他的動作絕不能算太慢,劍光一閃,他反擊的一劍刺向葉開的咽喉。 就在他那一劍離葉開咽喉一寸時,葉開的拳頭已打上了他的臉,然後他就聽見自己骨頭碎裂聲,就看見自己飛了起來,遠遠地摔落在陽光下。 ——你要殺我,我就不能不殺你。 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道理,葉開知道,卻不是這種人,這一次為什麼會這樣做呢? 因為他必須這麼做,他如果不這麼做,站在古松樹下的三個人如果聯手起來,死的說不定就是他了。 林光曾還未落地,心跳還未停止前,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做一個平凡的人,並不可悲也不可恥。 一個本來很平凡的人,一定要去做他不該做的事,才是值得悲哀。 他本來就不該來殺人,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個殺人的人。因為他太衝動了。 一個父母親是廚師和奶媽的人,本應該很平凡地去接受他的生活,這樣的話,他或許可以快快樂樂地活得很久,他的下一代說不定也可以快快樂樂地活著。 風還在吹。 古松樹上的葉子在動,落葉在飄,飄過古松樹下的三個人。 他們和林光曾一起來,可是林光曾的死,卻好像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們眼睛看著葉開,剛才葉開一拳打死林光曾的每一個動作,他們都沒有錯過,可是他們都沒有動。 葉開還是坐在那裡,還是那一副懶懶散散的神情。 過了很久,古松樹下的三個人中才又有一個人走了過來。 這個人走路的姿勢非常奇怪,他當然也是要來殺葉開的,可是他走過來的樣子,卻好像是一個學生來見他的師長,不但文雅規矩,還帶著一點畏縮。 葉開一眼就看出他是個受過良好教養的人,而且從小就被約束得很緊。 可是從另一方面去看,他無疑又是個非常可怕的人。 他的腳步雖然穩重,可是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戒備,時時都保持著一種戰鬥的姿態,絕不給人一點可乘之機。 他的手臂雖然一直是放鬆的,可是他的手卻在他的劍柄附近,他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葉開那放在窗欄上的手。 有很多人都認為高手對決時,一個人如果總是盯著另外一個人的手,絕不是明智之舉,因為這些人都認為任何人都不能從另外一個人的手上看出什麼。 部份人認為決戰時最應該注意的是對方的眼神,也有一部分人認為最應該注意的是對方臉上的表情。 這些人的觀念並不正確,因為他們忽略了幾點: ——殺人是要用手的。 ——手也有表情,也會洩漏出很多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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