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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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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死了十年的人為什麼又會出現? 這個雲在天是人?是鬼? 他的樣子和十年前沒什麼兩樣,依舊是圓圓的臉、面白微須,不笑時還是令人覺得很可親,年紀依舊是四十歲左右。 就算十年前他沒有死,現在也該有五十歲了,樣子也該變了,就算他保養得法,那歲月的風霜,多多少少也會留在他臉上。 可是沒有,他的臉依舊光滑如鏡,依舊白白胖胖的。 葉開不是嚇呆了,而是傻了,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已死了的人能再復活嗎? 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卻又擺在葉開眼前。 夜風襲過,吹起了雲在天的白衣衫,在此時此刻,在葉開眼中看來,雲在天就仿佛是寒夜裡出現的幽靈,令他不覺打了個冷顫。 傅紅雪看著雲在天,忽然上前一步,忽然問:「你是雲在天?」 「是的。」 「那麼十年前死的雲在天又是誰?」 雲在天一愣,一臉不解的樣子,他疑惑地看著傅紅雪:「我死了,十年前已經死了?」 「雲在天十年前已經死了。」傅紅雪一字一字他說。 「死在何處?死在何人手裡?」雲在天問:「是死在你刀下嗎?」 「不是。」傅紅雪說:「死在馬空群劍下。」 「三老闆馬空群?」雲在天忽然笑了起來:「傅公子真會說笑話,在下差點讓閣下唬住了。」 傅紅雪還想開口,葉開忽然也大笑了起來,笑著拍拍雲在天的肩膀。 「你接客來遲,這是傅兄給你的一點小小懲罰。」葉開笑著說:「雲兄不會見怪吧?」 「怎麼會呢?」雲在天說:「接客來遲,本就該罰。」 明明是事實,葉開為什麼要隱瞞? 雲在天望著葉開,笑著又說:「閣下一定是葉開葉公子。」 「你認得我?」葉開注視著雲在天臉上的神情。 「還未識荊。」雲在天神色平靜他說。 ——十年前已經見過了,為什麼說不認識呢? 「既不認得,怎知我就是葉開?」 「閣下年紀雖輕,卻以一人之力揭發了上官小仙的秘密,破了金錢幫,這種事情又有哪個不知?哪個不曉?」雲在天笑著說。 這些事發生在幾年前,也就是馬空群他們死後才發生的事,如果雲在天十年前死了,又怎麼會知道這些事呢? 但是他明明已死了。 可是現在這雲在天一點也不像是個死人,也不像是別人易容裝扮的。 如果是易容的,一定逃不過葉開和傅紅雪的眼睛。 「請上車。」雲在天說。 葉開微笑著答禮,欲上車前,忽然回頭看著傅紅雪說:「你是不是和十年前一樣,走著路去?」 傅紅雪沒有說話,他用動作來回答了這個問題,他的左腳先邁出一步,然後右腳再慢慢地跟上去,他又用那怪異而奇特的步法走向夜色裡。 「他不坐車?」雲在天問。 「他喜歡走路。」葉開笑著回答。 看著漸漸走遠的背影,雲在天說:「他的腿好像有點毛病?」 「那是腿部麻痹症,從小就有了。」葉開說:「所以又叫『小兒麻痹症』。」 「小兒麻痹症?」 車廂中舒服而乾淨,至少可以坐八個人,現在卻只有葉開和雲在天兩人。 「不知道有沒有別的客人?」葉開雙手當枕地靠在車壁上。 「應該還有三位。」雲在天說:「不知道花堂主請到了沒有?」 「花堂主?」葉開眼裡亮起了光芒:「花滿天花堂主。」 「你認識他?」 「本應該認識的。」葉開笑了笑:「只可惜我晚來了十年。」 「這話怎講?」 「如果我早來了十年,不就認識了嗎?」葉開笑眯眯地看著他。 「該認識的總會見面。」雲在天說:「早晚都一樣。」 「對,這句話說對一大半。」葉開說:「不知這輛車上是否備有美酒?」 「有,當然有。」雲在天笑著說:「有如此佳客,又怎能無酒?」 雲在天從櫃子裡拿出了兩個水晶杯,和一瓶仿佛是竹葉青酒。 一拔開瓶蓋,酒香立即四溢,葉開深深吸了口氣,滿足他說:「這是四十年陳的竹葉青。」 「聞氣已知年份,好,看來葉公子一定是酒中高手。」雲在天一邊倒酒,一邊說。 「愛喝倒是真,高手恐怕未必。」葉開說。 接過酒杯,葉開並沒有立即喝,他先將杯口靠近鼻子聞了聞,等酒香入喉後,才一口喝光杯中酒。 這是標準酒鬼的喝法。也是標準的喝烈酒方法之一。 先讓酒中辣味順鼻人喉,等喉嚨習慣了酒味時,再一口幹盡,就不會被酒的辣味所嗆到了。 夜色已深,馬蹄聲如奔雷般,衝破了無邊寂靜。 看著車窗外飛過的景象,葉開忽然歎了口氣:「今夜不知是否也會有人來吟歌助興?」 「吟歌助興?」雲在天說:「原來葉兄也好此道,在下可為葉兄安排。」 「多謝雲兄。」葉開說:「只可惜我想聽的並不是雲兄所說的那種。」 「葉兄想聽的是何種?」 葉開還是懶洋洋地斜倚在車廂裡,忽然抬手敲著車窗,曼聲低誦: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無光,一入萬馬堂,刀斷刃,人斷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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