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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時光倒流

  一

  已死了十年的馬空群怎麼可能具名出面請客呢?

  或者這個馬空群是另外一個馬空群?

  請客地點是在「萬馬堂」,已成破瓦殘壁的萬馬堂是宴客的場所嗎?

  種種的問題,只有等到了晚上,到了萬馬堂才能解開。

  萬道彩霞從西方迸射出,萬馬堂就在落日處,葉開遙視著夕陽。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人生又何嘗不是這樣?

  既是如此,人又何必斤斤計較?又何必去爭那些虛無的名利呢?

  爭如何?不爭又如何?

  葉開感慨地歎了口氣,正想邁步時,忽然發現從他來的方向有一條人影緩緩地朝他走了過來。

  傅紅雪再往前走。

  他走得很慢,可是並沒有停下來,縱然在前面等他的是死亡,他也絕不會停下來。

  他走路的姿態怪異而奇特,左腳先往前邁出一步,右腳再慢慢地跟上去,看來每一步都走得很艱苦。

  可是他已走過數不盡的路途,算不完的里程,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走出來的。

  ——這麼走,要走到何時為止?

  傅紅雪不知道,甚至連想都沒有去想過,現在他已走到這裡,前面呢?

  前面真的是死亡?

  葉開凝望著傅紅雪,他忽然發現傅紅雪走路時,目光總是在遙望著遠方。

  ——是不是遠方有個他刻骨銘心、夢魂縈繞的人在等著他?

  如果是這樣,他的眼睛又為什麼如此冷漠?

  縱然有情感流露,也絕不是溫情,而是痛苦、仇恨、悲倫。

  已經事隔多年了,他為什麼還不能忘懷呢?

  夕陽西下。

  人在夕陽下。

  萬里荒寒,連夕陽都似已因寂寞而變了顏色,變成一種空虛而蒼涼的灰白色。

  人也一樣。

  傅紅雪的手裡緊緊地握著一柄刀。

  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蒼白與漆黑,豈非都正是最接近死亡的顏色。

  死亡,豈非就正是空虛和寂寞的極限。

  傅紅雪那雙空虛而寂寞的眼眼裡,就仿佛真的已看見了死亡。

  難道死亡真的就在落日處?

  落日馬場萬馬堂!

  傅紅雪在看著遠處的萬馬堂,葉開也在看。

  天色更暗,可是遠遠看過去,還可以看見一點淡淡的萬馬堂輪廓。

  萬馬堂真的是死亡嗎?

  葉開不禁又想起十年前在同樣的山路上,同樣的要去萬馬堂,只不過那次是坐車,這次是走路而已。

  在當時,葉開坐在馬車上,荒原中忽然傳來了一陣奇異的歌聲。

  歌聲淒惻,如泣如訴,又像是某種神秘的經文咒語。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無光,一入萬馬堂,刀斷刃,人斷腸。」

  「天皇皇,地皇皇,淚如血,人斷腸,一入萬馬堂,休想回故鄉。」

  夜色漸臨。

  荒原上顯得更蒼涼、更遼闊,萬馬堂已隱沒在元邊無際的黑暗裡。

  已經過了十年了,可是那淒惻悲厲的歌聲仿佛還在夜風裡回蕩。

  荒野寂寂,夜色中迷漫著黃沙,葉開望著風沙中的遠方,笑了笑,笑著說:「昔日萬馬堂有窖藏美酒三千石,不知今日的萬馬堂是否也有佳釀?」

  這句話仿佛是在問傅紅雪?又仿佛是葉開在喃喃自語?

  傅紅雪不但聽見,而且也回答了。

  「我只知道馬空群已死了,十年前就已死了。」傅紅雪淡淡他說:「今夜我們本不必去的。」

  「但是我們會去。」葉開笑著說:「因為我們要看看今日的馬空群是誰?是死而復活?還是另有其人?」

  葉開的笑容仿佛永遠不會疲倦,他笑了笑,又說:「既有馬空群,不知雲在天、公孫斷、花滿天,還有那位三無先生樂樂山,是否也都健在?」

  這些人明明都已死了,葉開為什麼還說他們是否健在呢?

  是不是他已知道了某些事?

  夜風在呼嘯。

  風中有黃沙,有遠山的木葉芬芳,還有一陣車轔馬嘶聲。

  聽見這陣馬蹄聲,葉開笑得更愉快了。

  「對,這才有萬馬堂的氣派。」葉開說:「沒有車馬接客,這萬馬堂就未免顯得太小氣了。」

  話聲剛完,一輛八馬並馳的黑漆大車,已從夜色中出現尼停在葉開、傅紅雪面前。

  同樣的馬車,和十年前接葉開時的馬車一模一樣,就連那拉車的八匹馬,都仿佛未曾老過,車上斜插著一面白綾三角旗,旗上依然繡著五個大字。

  「關東萬馬堂。」

  葉開在看著這面旗時,車上的門已打開,已走下一個人,一個一身白衣如雪的中年人。

  看見這個人,葉開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雙眼驚愕地看著這個人。

  傅紅雪的臉上雖然沒有笑容,但他的表情也變了,他直勾勾地看著這個一身衣白如雪的中年人。

  這個人是誰?

  為什麼他的出現會令葉開他們露出這種表情?

  這個白衣如雪的中年人一下馬車,立即長揖笑著說:

  「在下雲在天,因事來晚一步,盼兩位見諒。」

  這個人居然是雲在天。

  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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