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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王蓮英氣得嗔他:「總算套出你的話來,你自己從頭至尾一一說出來不好麼?」

  白豔紅則好笑,她也猜到蒙面人定是他趕走的,可他就是不說,這人真有趣。

  王蓮英眼珠兒一轉,又問:「你夜半三更出來,又到哪兒去蹲了一夜?」

  東野焜又把救馮二狗的事簡略說了說,只說見馮二狗被追,他幫他逃走。

  王蓮英氣得跺足:「啊呀呀,原來還有一段精彩戲文在後頭哩,你這人真是的,幹麼不痛痛快快說出來,非等人家問呢?我問你,你怎麼見馮二狗被人追的,又怎知他是馮二狗,知道後你又怎麼幫他逃走……」

  她一點一點逼著問,東野焜只好一點一點回答,待說到他捏住二狗雙腳讓他逃不了時,二女不禁大笑,笑得彎下了腰。

  「哎喲,媽呀,想不到你……還這麼……缺德,拉住人家……」王蓮英笑得喘不過氣來。

  「那二狗……一定嚇得……魂飛天外……哎喲、哎喲……想想看,他當時是、什麼一個模樣……咯咯咯……」白豔紅笑出了淚。

  東野焜聽她二人這麼說,又被她們的笑聲感染,想想也確實好笑,也「嘿嘿嘿」大笑。

  這時,白遠昌回來了,見三人笑成這般模樣,心裡又高興又驚奇,忙問怎麼回事,二女都把個手指兒指著東野焜,笑得說不出話。

  好不容易二女才收住笑聲,王蓮英把剛才他講的說了一遍,白遠昌也呵呵笑起來。

  白豔紅笑道:「對了,你為何要捉弄他?」

  東野焜把吃面的事說了,又引得二女大笑。王蓮英指著他道:「看不出來,他這樣一個老實人,還會報復人家呢!」

  白豔紅逗他道:「表面上老實的人,往往骨子裡壞,是不是啊,東野少俠?」

  東野焜並不生氣,笑呵呵說:「在下並不老實,所以骨子裡也就不壞。」

  王蓮英驚奇地說:「喲,看不出來,這張嘴也蠻會說的嘛,可別小看了他!」

  白遠昌笑道:「少俠既然丟了差事,不如就到伏虎幫來,大家朝夕相處豈不是好?」

  王蓮英見他不回答,把小嘴一嘟,道:「人家怎麼看得起我們,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女在一起,豈不委屈了人家大俠?」

  東野焜忙道:「王小姐千萬別這麼說,在下師命難違,所以……」

  他昨日誤把她看成丫環,心中很不過意,故今日以「小姐」相稱。

  「別叫我小姐,你這人真會把人氣死!」

  白遠昌怕東野焜生氣,忙道:「少俠不入幫也成,只要大家是好朋友,也不枉相識一場,少俠你說對不對?」

  「對、對,前輩若有用得著處,晚輩一定效勞,前輩只管吩咐。」

  接下來白遠昌請東野焜到園中小坐,白遠昌說古論今,講些江湖逸聞,還說起京師現在第一高手是風火刀王秦玉雄。

  昨夜東野焜就聽馮二狗說起過,講他如何驕橫,怎樣打傷沈老,沈老不想傷他性命,未出全力,可他卻不顧人命,全力出掌云云。

  這會又聽白遠昌提起,便專心聽。

  只聽白遠昌道:「此人少年英俊,武功高強,已成為相爺和京師達官貴人的座上客,可謂前途無量。少俠的武功只怕不輸于秦大俠,要是得人引薦給相爺或是親王,少俠定能出入頭地、名震京師。」

  王蓮英緊接道:「到那時呀,人家早就目空一切了哩,哪裡還會記得我們這些人!」

  東野焜把個手亂搖:「不,不不,在下決不會見利忘義,做那攀龍附鳳、蠅營狗苟的小人,決不趨炎附勢、為虎作倀!」

  白遠昌誇道:「好男兒,有志氣,少俠不為富貴名利所動,這才是真君子!不過,話又說回來,男子漢大丈夫,習得一身絕世武功,也該在世上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功業,也不枉到人間來走一遭。自古以來,文臣武將,名垂青史的不在少數,他們便是當今男子漢的楷模,後輩應當仿效之,少俠以為如何?」

  東野焜對這番話似懂非懂,話面上的意思自然是清楚明白,他不知道白遠昌說這番話的含義究竟是什麼,只好含含糊糊說:「是是。」

  白遠昌歎口氣,接著道:「可惜呀可惜,自大明天子立國,本以為是位明君,能招賢納士,以仁心治國,哪裡知道卻是個殘忍無道、以重刑立威的暴君。表面上降詔天下州府立學,以栽培棟樑之才為國所用,但卻對秀才們動輒降罪,秀才們每每在稱頌皇上的文章中罹禍遭災。杭州府學教授徐某人,替府台寫的賀表中有『光天之下,天生聖人,為世作則』之語,這本是阿諛頌德之詞,但皇上御覽後,龍顏大怒,說『生』諧音『僧』,『光』暗寓剃光了頭髮,『則』本指法則、模範之意,皇上卻硬把『則』看作『賊』義。說徐某人文章譏諷他早年做過和尚,咒他現在『為世作賊』,罪該萬死!一道聖旨下來,砍了徐某人的頭,你說冤枉不冤枉?」

  東野焜、白豔紅、王蓮英都驚得叫出了聲:「啊喲,真是天大的冤枉哪!」

  白遠昌又歎一聲氣,道:「當今遭難的,又何止徐某一人,單為這個『則』字遭殃的,就有好幾個,有的寫『作則垂矣』,有的寫『垂子孫而作則』,有的寫『儀則天下』等等,沒一個人不遭殺戮。有個和尚,來自邊遠地區,入京朝覲後寫了首謝恩詩,自稱來自殊域,『無德頌陶唐』,這『殊』字被皇上拆成兩個字,那就成了『歹朱』,皇上不正好姓朱麼?這歹朱豈不是罵他?那無德也是罵他皇上無德,於是這位高僧的腦袋也就糊糊塗塗搬了家,你們說荒唐不荒唐,可悲不可悲?」

  東野焜等三人聽得好不難過,均皆嘆息。

  白遠昌續道:「皇上疑神疑鬼,對臣民都不放心,因此欽探遍及京師和州府縣府。那羽林衛也有人出來暗查,只要被視作謀反,那就大難臨頭。這皇上有這許多耳目還要不放心,有時在夜晚微服出皇城閒逛,親自探查民情。有一年之元宵節晚上,他帶幾個從人到處觀燈遊耍,忽見路邊有人猜謎,引動了他的興致。只見一個謎面是一幅畫,畫著個赤足婦人懷抱個大西瓜,圍觀人眾瞧著嘻嘻哈哈大笑。皇上不解其意,問旁觀之人,那些人不知他是皇上,便告訴他,這謎底的意思是,淮西婦人喜天足,不喜纏足之意。哪知皇上勃然大怒,第二天便下令將這一帶的男女老少通統問斬!」

  東野焜大驚道:「前輩,這又為何?」

  「因為皇上祖籍是淮西人,皇后是天足,所以認定那燈謎是譏笑皇后大腳。」

  白豔紅歎道:「真是冤枉呀,殺一人也罷了,卻累及那一帶百姓,心真狠呀!」

  白遠昌道:「他怎麼不狠?欽訂的刑律,就有剝皮、抽腸、活埋鏟頭等等酷刑,叫人不寒而慄,這地地道道是個暴君!」

  東野焜搖頭嘆息,沒有作聲。

  白豔紅道:「爹爹,皇上這般殘暴,這龍椅坐得穩麼?不怕天下百姓造反?」

  白遠昌卻對東野焜道:「少俠,老夫聽說前朝太子愛猷識理達臘,為人仁和寬厚,如今在蒙古境內躍躍欲試,以複元朝江山。一些前朝文武,明裡降了大明,暗中也在養精蓄銳、招納人馬,為恢復元朝山河盡忠盡力。要不了多久,天下必然大亂,到那時少俠的武功便會大大派上用場,只不知少俠會站在哪一方?」

  東野焜有些困惑:「站哪一方?這……」

  「對,站哪一方,是效忠大明皇帝朱元璋,還是擁立仁慈明君愛猷識理達臘太子?」

  白遠昌、白豔紅、王蓮英都盯住他看,等他的回答,白遠昌尤為急切。

  「這個……啊喲,晚輩不曾想過,不過那元帝在位時,若是極得人心,又怎會失去江山?」

  王蓮英氣極:「你這個人好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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