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公孫夢 > 紫星紅梅 | 上頁 下頁
九一


  東野焜被安置在邊廂房裡,有個自己的小天地,無事便勤練內功,倒也自在。

  這王必勝敢情是個會家子,早上天不亮起來,就在小天井裡練拳舞刀。東野焜躲在自己屋裡,看他練完後心想,這人刀法還不錯,莫非也是幫會中人,不知每天出門去幹什麼,有時中午不回來吃飯,有時夜間半夜三更才回來。不過與自己無干,反正他不是壞人。

  半個月後,東野焜才知道,王必勝在相府裡當差,是個護院,經常值更。

  由於彼此慢慢熟悉了,王必勝也會講些相府裡的瑣事給他聽,無非是達官貴人起居飲食的奢華之類,旁的並不涉及,但東野焜聽了極為震驚,原來人世間還有這般的榮華富貴,與尋常百姓家徒四壁,艱難竭蹶的困境相比,當真是差之萬里了。

  這天晚飯後,王必勝在屋裡寫好一封書信,讓東野焜帶給侯三娘,要他小心千萬別丟失。

  東野焜及時送到了忠孝坊仁盛巷,侯三娘拆閱了書信,又遞給四姑、逸鵬看了,三人都露出了激動的神色。

  三娘道:「如此說來是護衛堂所為,但護衛堂的頭兒是誰他也不知道,那找誰去?」

  張逸鵬道:「娘,司徒天鵬定然脫不了干係,爹爹一向與他不和,說不定是他害的。」

  「這事娘自然知道,但苦無真憑實據。」

  四姑道:「依我說,只要找司徒天鵬、伍岱、魯方還有麻雄算帳就不會錯,只有從他們口中,才問得出護衛堂的頭兒到底是誰。」

  三娘歎口氣道:「四姑,憑我們的能耐,鬥得過這些人麼?」

  四姑憤然道:「鬥不過也要鬥,合我們三人之力,不信鬥不了司徒天鵬!」

  逸鵬道:「娘,事到如今,就是拼了這條命,也得報這個仇!」

  三娘道:「你們就只知道去拼命,也不想想,我三人若把命丟了,不但仇報不成,連張家的香火也斷了,對得起張家的祖宗麼?」

  四姑、逸鵬不作聲了,三娘又道:「這事不能著急,要等查明真凶,待機而動,須知我們要對付的恐怕不是一人兩人,金龍會操在他們手裡,憑我們三人能是對手麼?」

  逸鵬道:「娘,世間雖不知京師有個金龍會,但金龍令已是威鎮江湖,我知娘的意思是想邀約些親朋好友助拳,但人家一旦知曉要對付的是金龍令一夥人,天下只怕無人有此膽量。」

  三娘道:「不錯,娘也知道實情如此,但別忘了江湖上還有個紫星紅梅,去年金龍令初現於江西大旭山,不正是紫星紅梅挫辱了它麼?所以只要我們查出仇人到底是誰後,再去尋訪紫星紅梅,若得她相助,必能報仇!」

  四姑道:「哎呀,這要等到哪一天?」

  三娘道:「從知曉你姐夫遭到不測到現在,時間也不算長,我們被瞞得好苦,但知曉噩耗後我們到京師也不過半年,這半年裡好不容易才找到王必勝,總算打聽出些端倪。若是被金龍會查知我們來京師,我三人只怕性命難保。因此我們要非常小心,決不能貿然從事,以卵擊石。不能自保,還說什麼報不報仇?」

  東野焜聽懂了一半,知道他們來京師是為了報仇,仇人就在相府,但又不知是誰。

  三娘旋又對他道:「小哥兒,你回去告訴王大爺,書信已收到,詳情已知,請他設法探聽出禍主是誰,我們靜候佳音。」

  東野焜回到仁盛小巷,把話對王必勝說了。

  王必勝有些詫異,問他聽到些什麼,他照直說了,王必勝想了想,道:「既然三娘不背著你說,以後就不必寫什麼書信了,萬一失落,那可是要命的事,就讓你傳口信吧。」

  東野焜回到屋裡,心中十分納悶,這侯三娘真是奇怪,為何要找他來幹這般輕巧的事,張逸鵬自己不會來麼,真是多此一舉,還要破費銀兩,何苦來哉!

  他入世未深,哪裡知道三娘的打算。三娘為何挑中了他,一則他純厚樸實不懂世情,二則他文質彬彬,人才一表,又讀過書識過字,辦起事來決不會莽撞,也不會招人注意。找這樣的人來幹這極危險的營生,算是穩妥不過。就為了找到一個合適的送信人,她在廣場足足擺了二十多天的相攤,觀查了來來往往的無數個人,總沒找到一個合適的,直到那天見到東野焜,攀談幾句就相中了他。

  東野焜哪知道幹這件差事的兇險,連十兩銀子的工錢都不敢要,他以為這是個松閑輕巧的差事呢。這些天來,他經常想念淩曉玉,白天王必勝的小兒子小勇會來糾纏他,要他教認字要他做遊戲。

  每天晚上靜夜,面對窗外冷月,他就會想起她來。這一點也由不得他,他想把她忘卻,可她總是往心裡鑽。這正是「相思如明月,可望不可攀」。

  淩曉玉違背帶他上京師的諾言,突然叫他離去,這實在是深深刺傷了他,他對她有了怨恨,下決心再不與她相見。可他卻忘不了她,與她常在夢中相會。他對自己說,淩曉玉如月宮裡的嫦娥,離他遠之又遠,自己不過一個凡夫俗子,怎能與仙娥攀交?仙娥既然瞧不起凡夫俗子,又何必自賤去討好奉承。

  人總得有點兒志氣,別人看不起你,你總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所以,他不會去尋找她,萬一哪一天意外相逢,他也要躲開她。

  因此,每當想起她時,總要煩惱難受一陣子,然後強迫自己打坐,勤練內功,使自己進入物我兩忘之境而超脫。

  這天下午,小勇兒纏著他出街玩耍,王大娘無法,只好應允。

  出了洪武門,剛到正陽門,迎面有人沖著他笑,向他招呼,看著眼熟卻叫不出名兒來。

  那人道:「在下楊啟,兄台忘了雲禾村?」

  東野焜恍然大悟:「並沒忘記,只是尊駕那夜未通名姓,是以叫不出來。」

  楊啟看看小勇,笑道:「這是誰家的小孩,兄台欲到哪裡去?」

  東野焜道:「這是主人家公子,帶他到街上玩耍,並不一定到哪兒去。」

  楊啟有些驚訝,道:「兄台幹何營生?」

  「在主人家做長隨。」

  楊啟簡直不敢相信,這樣一位武林高手,居然屈尊去做人家的僕役,真是不可思議。

  但嘴裡道:「在下進城訪友,不料卻碰上了兄台,真是再好不過,白大爺一直念念不忘兄台,今日就請兄台隨在下去見白大爺如何?」

  「不成不成,拖著個小孩兒怎麼去。」

  「那明日如何?」

  「也不成,在下做長隨,主人囑咐不得隨意出門,所以對不住各位,以後吧。」

  楊啟心想,好不容易見你出來,今日無論如何也得拉你去。

  嘴裡道。「那就帶小孩兒一同去吧,離此並不遠,白大爺老念叨著老弟,今日務請賞光一見!」

  東野焜推卻不過,只好背起小勇,隨楊啟走出通濟門到了秦淮河邊,進了一幢帶個小花園的雅致住宅。進了門有條石砌小道,兩邊花木扶疏,綠蔭籠罩,小道盡頭有座小樓。

  楊啟叫來個小廝,帶小勇去捉蛐蛐兒,請東野焜在樓下客室就座,自有小丫環送上香茗。

  東野焜幾曾見過這般窗明几淨、陳設典雅的居室,不禁入迷地瞧著牆上的山水字畫。

  楊啟遂上了樓,不一會白遠昌便和他一塊下樓,大家又寒暄一番。

  白遠昌笑道:「少俠這麼長時間也不到隆興鎮來,不知少俠在何處高就?」

  東野焜道;在相爺府的王護院家做長隨,也沒什麼事,只是不好隨意離開。」

  白遠昌訝然道:「少俠去做那護院的長隨?這真叫老夫不敢相信,以少俠的武功……」

  言未了,忽聽環珮叮噹,從樓上下來了個千姿百媚的富家小姐,由丫環攙扶著,嫋嫋娜娜,款步輕搖,一雙星目不斷打量著東野焜。

  東野焜被這位小姐的美貌給吸引住了,但刹那間想起了淩曉玉,富家小姐出爾反爾,千萬別相交,於是趕緊把頭低下,不敢正視。

  白遠昌笑道:「少俠,這是小女白豔紅。」

  東野焜連忙站起行禮,長長一揖,也不說話,臉卻漲得通紅。

  白豔紅不禁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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