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公孫夢 > 紫星紅梅 | 上頁 下頁


  東野焜道:「師傅,聖人曰:『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弟子雖說愚魯,只要百倍千倍用功,也趕得上聰明人的。」

  「咦,你還敢回嘴?搬出聖人話遮羞,說你笨你就笨!

  閒話少說,脫累的法兒你學會了,那就上路吧,邊走邊默念,懂了麼?」

  「是,弟子懂了。」東野焜答應著開始走路,然後默誦口訣,對這脫累法兒抱著很大希望。

  适才背口訣時,背上的師傅似乎一點不重,待一邁開步子,師傅仿佛又變成了一座銅澆菩薩,壓得他彎下了腰。他咬緊牙關,默誦口訣,使出全身勁力挪動腳步。

  可是,那脫累的口訣並不管用,背上的師傅非但沒減輕一丁點兒,竟是越來越重。

  他再也邁不開步,只能站著喘氣。

  「啪!」一聲,老和尚在他腦門心上拍了一掌,接著指著他的頭吆喝道:「懶驢,走哇!」

  忽然,一股柔和的勁氣自百會穴貫入,順七經八脈流過,進入丹田,再由丹田流走經穴。勁氣所到之處,東野焜覺得說不出的舒服,他那發軟的身子變得有力起來,也顧不得去思索這是怎麼回事,只忙著念口訣,邁開大步。

  可走了沒多遠,那股柔勁漸漸變得兇猛起來,頓時覺得體內氣機湧塞,渾身就像針紮般的疼痛,五臟六腑如被火灼一般,難受已極。

  他不禁慌張起來,很想問師傅是怎麼回事,卻聽師傅喝道:「想死麼?快誦口訣!」

  他趕緊抱元歸一,默誦口訣,只覺那股湧入的勁力沿周身穴道鑽入,把一個個穴位打通,那難受的煎熬隨著最後一個穴道打通而消失,通體覺得無比舒暢。那本已耗盡的精力,又從各個穴道裡躥了出來,按口訣的導引,一點一滴歸入丹田。丹田裡就像蓄滿了水的池塘,精力充沛勁氣回蕩,背上如小山一般沉重的師傅軀體,似乎又變成了稻草人。

  他那疲軟無力的步履也變得輕快無比,渾身都是勁力。

  咳,師傅這脫累的法兒當真靈驗,他快樂地撒開大步,如飛一般往前趕。

  他哪裡知道,老和尚以己身內力替他打通了三焦六脈,使他從一個隻練過五年內功的入門者,一躍而為內家高手,達到了內功的上乘境界,這在武林中是極為罕見的。就連風火刀王趙鶴,苦修了半甲子之多的時間,也未能達到這一境界。放眼江湖,習武人成千上萬,極負盛名的也不在少數,能達到此等境界的,實在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老和尚肯這般成全他,那是從第一眼看見他時就決定了的。為查考此子心性,老和尚一路來沒少折騰他,看他有無耐心,當真去侍候一個廢了武功的老人。結果,這小子任勞任怨,足證心地善良,忠厚誠摯,沒看走眼。

  老和尚使個千斤墜,把東野焜的內力耗盡,再把自己內力灌入,以減少阻力。東野焜練的是金剛混元功,是一種至剛內力,而老和尚的阿難神功,卻是至柔陰力。一剛一柔,剛柔相濟,威力無儔,所向披靡。

  這些,對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來說,自然不會想到。有了用不完的精力,他就只知道埋頭趕路,像匹小馬駒兒。

  在師傅指點下,他們來到了黃山後山的白鵝嶺。東野焜健步如飛,行走在崇山峻嶺如履平地,他快活得又蹦又跳,還拉開嗓門唱幾句當學徒時聽來的小調。

  日落前,他們來到一座洞府。

  這洞穴高大寬敞,有七八丈深,是個棲身的好地方。師徒二人一進洞,有兩個和尚迎了出來。一個年約五旬,一個年約四旬。前者瘦如枯柴,後者高大魁梧。

  二僧一見東野焜背上的老和尚,連忙合掌施禮:「參見師伯,師伯路上辛苦了!」

  老和尚道:「一路上有這劣徒代步,倒也不算怎麼辛苦……咦,放為師下來呀!」

  東野焜這才放下師傅,老和尚又是伸腿又是捶腰,連連歎道:「這劣徒一路跑跑跳跳,不如一頭驢子來得平穩,是以害得老衲腰酸腿痛……喏,這小子就是趙老兒給的劣徒。」

  二僧忙道:「見過師弟!」

  東野焜見兩位和尚這般年紀,哪裡敢以平輩稱呼,連忙行禮道:「不敢不敢,弟子理應稱二位師叔才是!」

  老和尚大怒:「糊塗東西!你敢把為師貶低了一輩,這還得了?我看你渾渾噩噩,半點也不是什麼上上之材!」

  瘦和尚見他尷尬,連忙道:「貧僧法名如澄,這是師弟如愚,你我年歲雖然差之甚大,但卻是同一輩份,理當稱我們師兄。」

  東野焜道:「是、是,大師兄法號原來與師傅相同……」

  如澄忙道:「錯了錯了,師伯法號寂空。」說完心想,怪事,師伯難道沒告訴他麼?不過他老人家行事向來古怪,想必自有道理。

  這時寂空道:「做飯做飯,留著話以後慢慢說,何必急在一時?」

  東野焜提了桶,跟著如愚和尚去淘米。

  如愚走前帶路,邊走邊道:「小師弟,不知你是哪世修來的福氣,令愚師兄羨煞!」

  東野焜奇道:「師兄何出此言?我哪來的什麼福氣!今後只怕連武功也學不成了呢。」

  如愚詫道:「為何學不成武功?」

  「師傅八年前失去功力,因此要人侍候,不能再教我武功。」

  「你說誰失去了功力?」

  「我師傅呀!」

  「你說寂空師伯?」

  「對呀,莫非你不知?」

  如愚詫道:「咦,師伯沒跟你講?」

  「講啦,師傅說八年前與夜行魔力鬥負傷,失去功力,趙師傅欲將我與師兄遣一個跟隨師傅,我報師恩願隨師傅四方化緣侍候一生……」

  「哈哈……」如愚大笑起來。

  東野焜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住了口。

  溪水離洞不遠,如愚邊洗米邊道:「原來師伯什麼也沒對你講,讓愚師兄從頭說起吧。」

  稍頓,續道:「八年前,如澄師兄路過西子湖畔,見有三人拼鬥。師兄認出其中一人是殺人無數的魔頭夜行魔慕容石,便趕忙上前助陣,欲為世間除害。未料此魔武功極高,如澄師兄雖也將他傷在掌下,但也被老魔的修羅追魂掌震散了真氣,失去了功力,成了廢人。後來在黃山遇見了寂空大師,大師與我們師傅交好,如澄師兄便跪請大師相救,大師命他就在黃山苦修,傳他複功心法,說五至十年功力當可恢復。之後寂空師伯又到五臺山把如澄師兄負傷情形告訴了家師,家師便遣貧僧來此照料。寂空大師走後,貧僧與師兄便在此練功。寂空師伯兩年來一次,指點如澄師兄,也傳了一些武功給貧僧。今年他老人家又雲遊到此,如澄師兄功力已複,要去雁蕩山雁湖見風火刀王趙鶴,以踐當年之約,告訴他自己功力已複,不必要趙鶴的弟子來侍候自己。

  但貧僧以為,如澄師兄五年便恢復功力,蒙寂空師伯指點,近三年,武功有長足進展,不如將趙鶴的弟子要來傳藝,使他身兼兩家之長,以對付夜行魔慕容石、斷魂手張淵。但如澄師兄執意不聽,說趙鶴辛辛苦苦教出來的弟子,出家人怎能掠人之美?我二人爭執不下,寂空師伯在洞外聽見便問及緣由,我二人照實說了。寂空師伯道:『夜行魔慕容石、斷魂手張淵這八年武功必有長進,不可低估,聽人說他們依舊橫行江湖,為非作歹。這樣吧,老衲與如澄一般枯瘦,又是一個地方的人,口音相近,不如老衲冒名頂替去雁湖瞧瞧,那趙鶴給你調教了什麼樣的弟子。如若是個庸材蠢材,那就留給趙老兒受用,要是碰巧遇到個順眼的小子,老衲就收為弟子,傳他一身武功去為民除害,把那個什麼夜行魔、斷魂手給超渡了,你意下如何?』如澄師兄一聽,大師動了收徒之念,忙道:『師伯若肯收徒,當是武林之大幸,造就出一代宗師,降魔祛邪,功德無量,就請師伯辛苦一趟吧!』寂空師伯道:『誰知道趙老兒給個什麼人,只有到那裡看了再說。』於是師伯當天就下山……」略頓又道:「師伯走後,我二人又議論此事,只怕大師不肯收徒。要知道,寂空師伯功參造化,放眼當今,各大門派只怕無人能及,只是大師超離塵世,從不在人前顯露武功,是以無人知曉。貧僧等如不是聽恩師言及,又哪會知曉?大師一生獨來獨往,飄然而來,飄然而去,生性孤僻,要看中誰來做衣缽傳人,只怕太不容易。沒料到大師果真帶了你來,小師弟,這難道不是你天大的福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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