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公孫夢 > 劍嘯鳳鳴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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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孫朱允炆乃太祖孫,懿文太子之第二子,他頭上有個哥哥朱雄英已故去,是以洪武二十五年其父太子朱標瘍故後被立為皇太孫,明年十五歲。他生得眉清目秀、溫文爾雅,聰穎慧智,惟身體柔弱,與乃父一樣,從小喜文不尚武,心地仁柔,性至孝。立皇太孫後,他曾遍考禮經、參照歷朝刑律,將本朝量刑過重的七十三條律法改定,足見其宅心仁厚。 今年他已屆滿二十歲,太祖頻頻讓他參與政事,所以閒暇之日無多,有空閒時便召公冶勳入宮一敘。 朱允炆笑道:「匆匆召卿入宮,連午膳也不讓卿在家安享,特備幾個小菜,以補過失。」 公冶勳見亭中石桌鋪了錦緞,擺滿了菜肴,忙道:「蒙殿下恩典,草民……」 朱允炆道:「卿不必客氣,今日忙裡偷閒,與卿小酌,並有事相商。」 公冶勳道:「殿下差遣,草民萬死不辭!」 朱允炆笑道:「此地無人,別一口一個殿下草民的,太生分了不好說話。」 公冶勳道:「遵命!」於是端起玉壺,將兩隻白玉杯斟滿,他不是第一次在宮中用膳,是以並不拘束。皇太孫舉起酒杯抿了一口,他則一飲而盡,只覺滿嘴清香,爽口已極! 酒過三巡,朱允炆道:「公冶兄,你看我將來能治理天下嗎?請君據實相告。」 公冶勳吃了一驚,一時回答不出。 皇太孫在無人時稱他為兄,這早巳聽慣,不足為奇。 令他驚異的是能不能治理天下的問話。一年多來,皇太孫喜談經史,要不就是要他講述遊歷天下山川的經歷以及各地風土人情,每次都聽得津津有味,很少涉及政事。 有一天,也就是半月前見面的那一次,皇太孫忽然問起他的武功,之後叫來了兩個會武功的太監,一名張泰,一名康鶴,據說是大內中的一流高手。兩個太監都在三十上下,一臉傲態,根本就不將他放在眼內。張泰與他比兵刃,使的是彎刀,但大家都沒有帶兵刃,便折枝以代。交手十合,公冶勳看出對方武功確實高明,難怪眼高於頂。但他自信三十招內就能取勝,只是當著皇太孫的面,最好不要傷其面子,以免結怨,最好鬥個平手了事。三十招後,他說到此為止,彼此不軒輊。哪裡想到張泰非要打出個輸贏來,話中之意挑明他再有二十回合必敗。他一時興起,二十招內將張泰胸前點了三下。康鶴說沒兵刃就比拳腳,也是個不打出輸贏就不罷手的傢伙,他只好在五十招上輕輕拍了對方肩頭一下。張泰、康鶴當著皇太孫的面丟了臉,雖不敢發作,但也說得清楚:「承教承教,他日再以兵刃領教!」 皇太孫見他勝了,喜形於色,誇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後要「多多倚重。」 今日皇太孫提起如此重大的話題,是不是要倚重於他呢?他不禁心跳起來。 朱允炆見他不答,又道:「其實我有自知之明,仁弱有餘而悍勇不足,皇上以武開創大明基業……」一頓,沒有往下說。 公冶勳答道:「殿下以仁義治天下,萬民歸心,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聖人之言,誠不欺我,殿下不必多慮!」 朱允炆道:「治國之理,古人議論頗多,但大致不外乎三點,其一,任官唯賢材;其二,要有公正的法度,不能濫用刑;其三,善於理財,不可驕奢淫逸。然而,我就是做到了,也未必就能治理天下,所慮者……」一頓,沒有往下說,卻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公冶勳不便多問,只是默默陪著喝酒。 朱允炆吃了些菜,又道:「我曾說過要借重公冶兄的話,不知兄還記得否?」 「殿下之言不敢忘,只是……」 「只是什麼,我替你說了吧。草民不才,不堪重用;或是小民愚魯,有負殿下重托……」 公冶勳不禁笑了,這正是他想說的話。 朱允炆一頓,續道:「今日我請公冶兄來,只想聽兄一句大實話,我有國事相托,君願不避艱險,承擔此重任否?」 公冶勳又是一驚,看皇太孫鄭重其事的樣子,當不是與他說笑,但以國事相托,這責任就大了,要是難以勝任,該當如何? 朱允炆見他沉思不語,輕歎道:「我知公冶兄只想嘯傲江湖、無拘無束,一旦為國事所困,辛勞自是難免,而且兇險萬分,兄若不願擔當重任,我也不會勉強。」 公冶勳忙道:「殿下差遣,小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唯恐才疏學淺誤事耳!」 朱允炆道:「君文武雙全,足當此任,只是兇險萬分,甚至有性命之虞,君應慎之。」 公冶勳昂然道:「蒙殿下隆恩,小民刀山火海敢闖,大丈夫為國為民,死而何憾!」 朱允炆點頭道:「兄能受命,我就放心了。別看宮中高手不少,但我又怎能放心他們?思來想去,幾經猶豫,方才決定請兄出馬。」 「殿下差遣草民何事?」 「請兄滿飲此杯,聽我慢慢細說。」 公冶勳舉杯一口喝幹,靜候下文。 朱允炆慢慢說道:「公冶兄想必知道,太祖皇帝至今已封了二十四位藩王,但這其間,有好幾位藩王已仙去,那又自當別論。記得當初只封了九個藩王,就是秦王、晉王、燕王等王叔。太祖皇帝分封藩王之本意,旨在衛國安民。以諸王節制元勳宿將,以防尾大不掉,確保大明江山之永久……」 公冶勳有些緊張,大氣也不敢出。 「據我所知,朝臣中對分封藩王之舉也有非議,膽大者上書皇上,言分封藩王屬地,轄域邑數十,甲兵上萬,日後諸王倘生異心,為禍大矣,並援古例西漢七國之亂、西晉八王之亂以證之,請皇上消除此議。皇上見奏,龍顏大怒,拘該大臣下獄問罪,此後再無人敢言,惟交好者私下議論而已。記得事後皇上曾對我說道:『分封藩王,為的是防範邊境,讓你今後做一個太平天子。』我心中頗不以為然,便問道:『若邊防胡虜入侵,有各位藩王率兵禦敵固然是好,但如果藩王不安份萌生異心,那又讓誰去對付、抵擋他們呢?』皇上大約不防我有此一問,一時無語回答,默思良久,問我道:『那麼依你主見,又當如何?』這事我曾想過,便道:『以德使諸王歸心,以禮法制約他們,若是施德施禮無用,仁至義盡,便削其封地以示警戒,要是再不改悔,依然如故,則廢為庶人,奪其封號。對有謀反之心的藩王,只好興兵征討,維護大統!』皇上點頭稱讚:『皇孫言之有理,舍此別無良法。』……」說到這裡,朱允炆停了下來,端起酒杯啜了口酒,續道:「适才我說所慮者為何,你該知道了吧?」 公冶勳直聽得一顆心亂跳,皇太孫將宮中的機密大事告訴他,這可不是妄加議論的事,他只能保持沉默,最好就是沒有聽到。 朱允炆見他低頭不語,微微一笑:「我視君為心腹,所以才將宮中機密相告,君不必這般拘泥。」一頓,又道:「順便知會兄一聲,我已奏請皇上,任你為東宮衛隊忠信衛從三品指揮同知,待兄熟諳軍旅事務後再領指揮使。此令由吏部頒下,後日可行文到府。但兄暫不必到宮中任職,我有要事相托。」 公冶勳驚得目瞪口呆,半晌未回過神來。 按大明軍制,五千六百土卒為一衛,主官為指揮使,正三品,副職為指揮同知,從三品,設兩人,之下為指揮僉事,正四品,設四人。衛之下設左、右、中、前、後五個千戶所,每千戶所設正千戶一人,正五品。副千戶一人,從五品,統兵一千一百二十人,下設百戶,正六品,統兵一百一十二人。入伍後要想升遷,唯憑戰功。可自己不過是個官紳子弟,一下子便任了東宮衛隊忠信衛的指揮同知,從品階上說,只比任吏部侍郎的爹爹低了一級。侍郎是吏部副職,正三品。爹爹從做官那天起,歷經二十多年才升遷到這個品級。他不禁感到惶惶然,竟然忘了向皇太孫殿下叩謝龍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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