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公孫夢 > 罕世梟雄 | 上頁 下頁 |
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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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雷一金所指的方向看去,南宮鐵孤不由恍然大悟,為什麼沒有店夥計出來迎客的原因了;就在樓下靠入門處的角隅,那方紅木大櫃檯邊上,正有七八個店夥圍成一圈,他們個個衣袖高挽,橫眉怒目,露出一付氣沖牛斗的形態來! 被他們圍在中間的,卻是個瘦小枯乾,衣衫翩翩的人物,這人看不出他確實的年紀,但亦不會太年輕了,他蓬亂披拂一頭花白垂肩的長髮,黑炭似的面孔上,生著兩雙青虛虛的眼睛,朝天鼻,一張嘴唇上又黑又厚,襯著一雙招風耳朵,就是那兩道眉毛還顯得有點兒神氣,濃密而斜聳人鬢,頗帶有三分成威味道:「這人怪的是兩雙手臂又粗又長,垂直過膝,擊臂上肌肉虯結如粟地塊塊憤起,一雙大手如蒲扇,手指卻是根根又粗又長,這兩條怪異的強壯過了分的手臂與那瘦小的枯乾的身體比較起來,卻委實是太不相稱了……」 樓下的食客們所以並沒有大聲喧嘩,也並非在於他們教養有素,而是每個人全凝臼欣賞著這場鬧劇,他們個個悠閒,夾菜吃酒,邊低聲談論著雙方是非,看得出每個食客全有點幸災樂禍,隔岸觀火的味道,這場爭紛,不正也為這些食客們一助酒興嗎? 七八個店夥計氣勢洶洶地圍在那位瘦幹仁兄兩側,但卻沒有人出聲,那瘦幹仁兄也大馬金刀地倚在櫃檯上半睡著眼養神,櫃檯後,一個胖大禿頭,滿臉紅光的中年漢子正怒形於色的擎著一隻黃蒼蒼的,生有鏽斑的三足鼎杯在反復細看,那雙足有半尺來高的三足鼎杯,看不出是用什麼金屬打造,不過,先瞧那形式,恐怕也是一件年久遠的古物了,今若用它來盛食物,嗯,只怕已不大適合! 櫃檯後胖掌櫃的越看越火,越看越生氣,突然間,他兩眼一睜,「嘭」的一聲,重重將那雙三足鼎放在櫃檯上,因為放得太重,又把檯面砸下去三個淺凹,他肉疼的急忙把鼎杯推開,伸出一雙胖手連連在淺凹上抹動,希望能抹平這三點痕跡,不過,顯然的,他是抹不掉了! 憤怒得臉紅脖子粗,兩頰的肥肉直在抖動,胖漢一拍櫃檯,朝那位不驚不動的瘦幹仁兄低吼道:「喂,喂,朋友,你你你,你簡直欺人太甚,你叫我仔細察看這只破銅爛鐵的值錢處,但我看了半天也找不出來倒底值錢在什麼地方?你,你大吃大喝了一頓,卻想用這種下五門的騙術來搪塞,天下哪有這麼簡單的事?」 四周圍著的店夥計有兩個已忍不住氣了,叱喝著道:「拖出去狠揍一頓!」 「剝他的衣服再送官,媽的,白吃到『升昌客棧』的頭上來了!」 胖掌櫃的連忙一揮手,咆哮道:「不要吵,正是上生意的時候,還有客人哪,你們咋呼什麼?」 壓制住店夥們的激憤之後,胖掌櫃的又抑制著自己怒火——卻真個氣得青筋暴起地道:「朋友,我已再三說過了,你這東西不值錢,你想想,你一進門就大吃小叫,要了一整桌子上好全席,偏偏又酒量大得嚇人,再灌下我們店裡最名貴的「花雕」十二斤,折一結,是五兩八錢銀子,你卻沒錢付帳,掏出這塊破鐵抵押,如若這是塊金子呢,價值倒是夠了,便算是銀子吧,也差不多,但卻僅是塊又破又舊還生銹的老古董……」 乾瘦仁兄忽然嘻嘻一笑,聲如破罐般開了金口:「掌櫃的,你不要有眼不識金鑲玉,這只鼎杯,乃是前朝最末那位皇帝用的御用酒器,照現下的時值,要值黃金數十兩之巨,我只吃了五兩八錢銀子的酒席,就忍痛暫且押在你這裡,你委曲了,我還不情願呢,多則三天,小則一日,我就馬上拿著銀子前來贖取。」 胖掌櫃仍然憋著氣,一個勁地搖著頭道:「這東西值錢,朋友,你還是留著吧,我們不想占客人的便宜,不敢代客人保管這等貴重的古物。朋友,我們只要你付出五兩八錢銀便得,這是你自己口吃肚裝的酒席錢。」 用那雙粗大的手掌抹抹嘴,那張又黑又厚的嘴巴上敢情還是油光光的呢,這位瘦幹仁兄啞生生地道:「你怎麼這麼死心眼法?難道我跑了幾十年江湖,還會白吃你這破飯館一頓嗎?眼下這雙鼎杯,包你吃不了虧,你還是他娘開店的,就連這一點眼光都沒有?你再看看我的模樣我會是一個白吃的人嗎?」 不由自主地打量了這位幹仁兄一眼,實在不怎麼樣,肥胖的掌櫃更越發沒有信心了,他氣憤填膺地道:「朋友,我們開店做生意的,是要和氣生財,廣結人緣,只要是稍為過得去,我們也全認了,但這也須要有個邊啊,你吃喝的數目若是小小三五錢銀子也就算了,可是,你你……你一下子就吃掉了五六兩銀子的酒菜,人這一拖一賴,估摸論我們如何向東家交待,日後若是再多碰上似你這等的白食客,我們還要混嗎?我們大夥兒只好張大口去喝西北風啦。」 打了個酒嗝,那仁兄露出那口黑牙一笑,道:「西北風並不頂飽,那種日子,我也過過。」 胖掌櫃再也忍不住了,的猛然一拍櫃檯,嗔目切齒地大吼:「你,誰在和你扯淡?你給是不給?」 乾瘦仁兄迷著眼,兩手一攤,道:「別生氣,老兄,我當然是要給的,但你叫我拿什麼給呢?我全身上下,除了這雙寶貝鼎杯,就只有身上這套衣裳啦,還是五年前買的便宜貨……此外,肚皮裡倒裝滿了大魚大肉,珍饈美酒哩。」 胖掌櫃的怒吼道:「你,你是存心想賴帳了?」 乾瘦仁兄搔搔亂髮,無奈地道:「不是我想賴帳,只是我無銀可付,那雙價值巨萬的前朝鼎,押給你又不要。」 雙臂高舉、胖掌櫃雙目圓睜,氣急交加的怪嚷:「眾位客官,諸位鄉親,眾位爺伯大叔兄弟,你們各位可是親眼看見,親耳聽見這無賴老小子的橫蠻霸道了,他不但想白吃白喝,還敢欺蒙詐騙、強詞奪理,我們再是委曲也無法求全,我斗膽請各位做見證,要好好收拾一番這無法無天的老混蛋,也不用叫人家說我們武田埠是好欺的。」 他兩眼一掃,已看出座上的食客們對他有了支持與同情,於是,這位胖掌櫃的吼叫道:「夥計們,給我將此人拖出去打!」 乾瘦漢子低聲吆喝道:「反了,反了,你們不顧王法了嗎?」 七八個橫眉豎眼,腰粗膀闊的店夥計往上便圍,其中一個大麻子店夥怒駡道:「混小子,你還知道王法嗎了」 這位乾瘦仁兄就那麼胡亂一退,就那麼巧的一下子躲過了大麻子店夥的撲抓,其他店夥叱吼連聲,跟著要一齊沖上——「住手!」 一聲清朗而虛啞的叱聲突然響起,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音裡,卻蘊含了無可言喻的威武力量,滲入了令人心顫的鄉容韻味! 刹那之間,非但那正欲動粗和七八個店夥全驚得怔住不動,就是滿座的食客亦人人愕然,紛紛側過頭臉,將目光投注在那出聲之人的身上! 不錯,這出聲阻止地正是雷一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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