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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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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成全南宮燕 雷一金連忙探手道:「罷了罷了,季兄萬萬不可如此多禮。」 李志中也在一旁道:「起來吧,我還怕雷叔叔誆你不成? 傻東西?」 季懷南紅著臉站起來,南宮燕也憐楚楚地與他旁立一處,嗯,男的雄壯樸實、敦厚、坦誠爽朗,女的嬌美婀娜,風韻嫵媚,美豔秀麗,果然好一對壁人,雷一金望著他們點頭微笑:「不錯,是應該成全他們,應該的!」 李志中咧著嘴,忽然嚷道:「燕兒,你是歡喜得沖昏了頭啦,如今什麼時辰了?午飯還沒聞著香味呢?光記著給雷叔叔端『長命液』,就忘了咱李大叔的五臟廟也得修一修啦……」 南宮燕「啊」了一聲,臊得拉著季懷南往後跑,兩個人手拉著手,那般恩愛甜蜜地隱人後洞中去了。 李志中望著他們的背影,不禁欣賞而滿足地籲了口氣,摸著大肚皮道:「這兩個孩子……也虧得他們有這份勇氣與心眼兒,誰看見都會心疼。」 雷一金有些倦乏地一笑,道:「更虧得他們遇上了你這位明白二大爺!」 李志中訕訕地打了個哈哈,忙道:「雷俠者說得對,呵呵,咱當初是有些糊塗,是有些糊塗。」 忽然,李志中又似想起了什麼,瞧著雷一金道:「雷俠者,呃,以你這等的名氣與身手,卻為何……呃,為何還吃了如此大虧?」 雷一金微閉上眼,緩緩地道:「江湖上,難有永遠屹立的雄主,更難有力霸夫的超人,你可以敵一人,敵十人,就怕難敵百千人,你能勝一次,勝十次,卻難次次都勝。這些,總括一句來說,人不是神,無法像神那樣法力無邊,高不可攀,任他再強再勇,也有失誤的一天。」 李志中想了想,又迷惑地道:「但是……在贛東一帶,又有誰敢惹你這位人王呢?」 笑了笑,雷一金道:「難怪你有些詫異了,只因為你到達贛境不久,還摸不清此處的江湖爭鬥的情勢與黑道上的恩怨牽纏,贛境一帶,群雄分立,自家師隱居之後,『三元會』相續產生,實力淩駕所有各派實力,名聲響亮,但卻另有一股雄厚的實力,那便是蛇鼠窩的『神龍教』,目前因為時機未至,羽毛待豐,擔心衝突起來有損根元,更怕其他道上的勢力借機崛起,所以大家都保全大局,暫時未正式展開火拼。當然,在這段漫長的相互忍耐時光裡,其中的明爭暗鬥,大小糾紛層出不窮,而且無論任何場合,雙方的陣線對峙,壁疊分明,全是一股勢不兩立的味道。」 雷一金停了停,又道:「這種僵持而仇恨的局勢是無法維持得太久的,早晚都要爆發,『三元會』未曾料到懲處一個『會』徒,居然惹上了我……」 雷一金接著,將伸手管晏修成的事說起,對方如何夜襲廬山住所,自己如何追上「白龍坡」,對方設計下毒、截殺,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李志中氣憤填胸,磨拳擦掌地道:「他奶奶的,這算什麼江糊規矩?這不成了他媽的不要臉嗎?如今武林道中道義蕩然,江湖是非不分,我都為他們臉紅,雷俠者,你可輕饒了他們?」 雷一金籲了口氣,道:「李兄,我的血,你應該知道不是白流的!」 李志中以手擊額,喃喃地道:「大隆堂『黑心棒錘』趙標、『獨眼龍』孫超、大武堂『金扣草鞋』何大娘、『虎須』胡茂、『黑白無常』、嚴氏三兄弟……天啊,這是『浮圖崗』所全部勢力啦……」 雷一金淡淡地道:「不,還有『大盛堂』未到!」 李志中重重一哼,道:「咱不管『浮圖崗』這群王八蛋是什麼鐵金鋼、銅羅漢,就憑他們這種以多吃少的下三濫手法,咱異日碰上就得鬥他一鬥!」 雷一金平靜地道:「你可能有機會,他們還剩下了「大盛堂」一堂人眾!」 這位「二頭陀」吃了一驚,呐呐地道:「那麼……呃,你是說,那些與你交手過的……都死了……」 雷一金點點頭,道:「齊承浩斷去一臂,何大娘失掉五指,其他怕難活了。」 李志中搓著手,道:「雷俠者,你的傷勢痊癒之後,是否準備去白龍坡呢?還是另有所謀?」 雷一金神色轉為極端嚴肅,徐緩地道:「我想,再休息一天,我便趕往白龍坡!」 「什麼?休息一天?」李志中叫了起來:「你,你瘋了,你全身創傷累累,虧得你身體壯,再加上咱們的醫術高,藥材靈,如今你才能進食說話,其實你身上的傷連口都未封,元氣伐傷更未恢愎多少,你就想走路?我說雷俠者,你全是把生命當成兒戲哪!」 雷一金冷沉地,道:「我也曉得,做人嘛?就應該言而有信,既然我已答應了晏修成,把他的未婚妻要回來,就得全始全終,哪怕因此賠上了我這條命,更何況我又與南宮門主有約,就越發不能耽誤了!」 李志中呆了呆,呐呐地道:「不是叫你不要管這檔事……雷俠者,說句不好聽的話,那妞兒早已失貞啦,遲早又有什麼關係呢?你的傷只要再一使勁用力,傷口便將進裂,到那個時候,欲要診治就麻煩了。你要想想,不要救不出人反而把自己也坑進去。這,就不太上算啦……」 雷一金淡淡地一笑,道:「義之所在,雖死何憾,往白龍坡拯救一個弱女子。只有一個目標,那便是以手中刀阻敵之施虐,抱著這個意念和目標,我便會將精力集中傾注於一點,渾然人忘我之境,那時肉體上的痛苦也就算不了什麼了……」 李志中有些不安與怔仲,低促地道:「雷俠者,這是一種……呃,一種奇異的自我拘禁和忍耐,可是,就算你當時受得下,事後的罪卻怕你挺不住啊!」 雷一金澄澈的雙目中流露出一股令人震悚的冷酷與寡情的光芒,這片光芒閃燦著,有如冥冥中惡魔的嘲笑,有如自殉前刃陵的眩燦,陰森極了,他徐徐地道:「假如我肉體的負荷承擔不了那痛苦,痛苦的終極至多,也只是一死,這死,它對我來說並不可怕。在很多年以前,當我還在師門尚未步入江湖捲入這個漩渦之際,我便已準備有一天如此了。人人都免不了有一次……只是它的方法有所分別而已。」 雷一金的語聲是那般的坦然與緩慢,有如古廟中的迴響、空穀裡的揚聲,帶著出奇的空洞和虛渺,其中,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絕狠與落寞,沒有一丁點情感與悲憫包含在內,好像他是在述說別人的事情,別人的遭受一樣,平靜得幾乎已失去了一個「人」所應有的血氣與活力,冷瑟得使聽著話的李志中宛如置萬年冰窖之中,連肌膚上汗毛都在寒栗顫抖了。 而一個江湖上的霸主,綠林中的硬漢往往是如此的,雷一金承襲了上一代「龍圖修羅」的衣缽,就連這般殘酷與狠勁也承襲了,許多人都能夠對別人做到狠酷與寡情,但這不是真正的狠酷與寡絕,要對自己本身亦能毫不容情,這才算將情感的壓制學到了家,那是不易的,有如眼看著可以躲過毒蛇噬齧而仍然含笑將手指送人蛇牙之下,這除了學得冷酷,還須要淡泊、悠遠、遠慮、忍耐,能看穿了一切,捨下一切,一切之內,便包括太多了。 李志中嗓子不知怎的有點沙啞,低沉地道:「雷俠者……就這眨眼的工夫,咱……呃,咱已服你服得五體投地了。不用你說,不用人誇,咱現在知道了你是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真英雄!」 雷一金淡然一笑,道:「我實在平凡,有些時候我能看透生與死罷了。」 李志中宛如在沉思著什麼,忽然,他昂然地道:「不管這條路有多艱辛,不管白龍坡是個什麼龍潭虎穴,雷俠者,咱決心跟隨著你,有什麼事。咱與你分擔就是!」 雷一金搖搖頭,緩緩地道:「李兄,我不能讓你捲入這場糾紛之內,你知道『三元會』此次折翼之後,不知將以什麼手段對付我,因此,今後我每一步都是荊棘,都是用生命下注,誰也管不了誰的安全。李兄,你的盛意,我雷一金心領了。」 李志中怪叫一聲,跳著腳道:「咱不管,咱一定跟著去,要不,你前腳一走咱後腳跟,到了那裡,生生死死也拼他一個,姓李的說過便做,你要是不信,到時候可以看到白龍坡的爪牙拖著的屍體給你看。」 有些人,表裡不是一致的,口是而心非,只是裝裝樣子而已,但有些人卻是一根腸子通到底,說怎樣就怎樣,堅持不變,生死不渝,這兩種人,假如細心去觀察,便將不難分辨,雷一金看得出,覺得到,眼前的李志中屬於後者,那是一片多麼果斷的毅志,多鮮赤的心肝,多感人的情懷。 四日互視著,沒有再多說什麼,良久…… 雷一金嗒然低下頭去:「謝了,李兄。」 李志中「咦嘿」怪叫了一聲,幾乎手舞足蹈地雀躍起來,那一身肥肉全在他這興奮的激悅中抖動個不停…… 兩匹馬飛馳向武田埠,馬上騎士,一乃面容蒼白的雷一金,一為神形昂昂的李志中,好說歹說,李志中留著他養了三天,這三天中,李志中傾其所有的高貴靈藥,為雷一金療治,在他們出發之前,李志中又替雷一金全身所有的傷口全換上了新藥,並以獨特的手法用白綢仔細又牢靠地將這些傷處交錯紮妥,儘量使它們減少崩裂的可能性,另外,一口氣再要雷一金服下兩顆「返魂丹」。 現在,正是正當中午,而空間卻飄浮著隱隱的蕭煞。馬兒,不疾不徐地賓士。 鞍上,李志中低沉地道:「兄弟,挺得住不?」 雷一金咧嘴一笑,道:「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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