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公孫夢 > 罕世梟雄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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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進入這塊破落的小院中,茅屋的那扇灰白斑剝的木門已「吱呀」一聲啟開,一個蓬頭垢面的枯瘦老頭子拄著一根竹杖,顫巍巍地走了出來,老人睜著一雙又混又濁的眼睛,驚疑畏懼地瞪著雷一金,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雷一金冷冷地道:「老丈請了,在下的幼妹忽在半途染上了急症,暈倒不醒人事,尚請老丈行個方便,挪出一個棲身之所,容在下幼妹暫歇、打擾相煩之處,在下自當重酬。」 老人長長地「啊」了一聲,以沙啞的語聲道:「行,行,出門在外的人誰也免不了本災三難的,來,小哥,快往裡請……」 雷—金謝了一聲,不再推讓,抱著耿玉珍進入屋內,甫一踏入,他便不由歎了口氣,這間茅舍,非但光線晦暗,隱隱泛出潮靡之氣,甚至連點像樣家俱都沒有,灰暗的茅頂,灰暗的土牆,泥地,除了一張破桌,兩把爛椅,就只有一張用三塊舊木板搭起的床,便且論它是床吧!連上面一條破棉被都是那麼殘破陳舊了,不但髒,而且有一股子汗躁臭,床上只墊了一張破席,擺了一個白中泛黑的包袱在床頭,便算是枕頭了。 在這等節骨眼上,雷一金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匆匆將耿玉珍放在床上,轉身向那老頭道:「老丈,左近可有郎中?」 老人搔搔滿頭亂髮,想了一會,搖頭道:「沒有,沒有,最近的膏藥郎中狗皮老張也住在五裡之外,假若老漢去叫,來回怕也天黑了吧!」 雷一金一跺腳:道:「那只有我自己去找了了,老丈,我這幼妹便煩你多加照料!」 忽然老人一拍手,笑吟吟地道:「是了,小哥,老漢孤零一人,以拾荒為生,幾十年下來,也多少知道一點各類草藥藥性,小哥如果放心得下,便由老漢暫且治上一治如何?」 雷一金看著老人,有些不大相信地道:「你會治病?」 老人呵呵一笑,得意洋洋地道:「不敢說會嘛,多少年來也治好過幾十個壯稼漢子的病痛,老漢自己日常遇上個什麼頭暈腰酸的也是自行下一點藥就好了……」 望著床上耿玉珍那蒼白的臉色,那微弱的呼吸,雷一金生怕有變,他點頭道:「也罷,老丈,你便先醫上一醫好了!」 老人眉開眼笑地走了出去,又拿進一支才生好火的小泥爐來,一面扇著,一面道:「老漢正預備煮點薯飯吃,恰好小哥你們就來了……」 滿屋子的煙霧迷漫,火星劈啪飛濺著,老人又將床底下一個小泥瓦罐取出,連洗都不洗就擱在小泥爐上?又忙進忙出地取水,搬桌,尋搗臼,最後又將門後掛的一把菊花枝般的莖梗拿過來。 張開一口焦黃的牙齒沖著雷一金笑,老人沙啞著嗓子道:「水滾了,就放下這草藥,老漢的藥引便擺在床上的包袱裡……」 雷一金急步過去,微微抬起耿玉珍的頭,將她枕的包袱丟到桌上,老人解開包袱一角,伸手進去摸了一陣,手縮回來的時候,已拿著一個烏亮的黑牛角小瓶。 老人又是咧嘴一笑,道:「這就是藥引子了,裡頭有雄黃、核眼、白末,功能帶開藥性,怯寒活血,對鎮脈清腦也極有效能……」 說著,他扳開黑牛角的瓶塞,湊上鼻子去聞嗅,一邊聞著,兩道黃疏疏的眉毛皺在一起。 老人又嗅了一會,喃喃地道:「奇怪,這味道怎麼有些不對?莫非擺久了變味啦?」 雷一金籲了口氣,冷冷地道:「老丈,你尚未把脈診探,怎知你用的對也不對呢?」 老人怔了怔,忙道:「小哥啊,老漢只是拾荒的人,能識得幾味藥性已算不差啦,哪裡還會問病把脈?不過嘛,老漢這貼草藥服了下去。至少不會將這位姑娘的病情加重卻是可以斷言的,如今情勢太迫緊,拖得一時便是一時,若漢尋得到郎中,來往路途太長,小哥你騎得壯馬,卻不知那郎中住處,現不先給她服點藥穩住病情,還能有別的法子嗎?這中做重病亂投醫啦……」 雷一金搖搖頭,道:「方才老丈說那角瓶中的藥引子可已變味?」 老人又聞了聞,遞過來給雷一金,邊道:「你也聞聞看,小哥,瓶子裡是不是有股松香味?」 雷一金拿著角瓶在鼻端嗅了嗅,只覺得瓶中的藥物散發著一陣陣辛辣的氣息,還有些微甜的腥膻的味道,聞不出來有松香氣息。於是,他告訴了老人。老人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半晌,又忽然想起什麼似地道:「是的,小哥,你再用舌尖嘗嘗看,老漢老了,嘴巴混濁得嘗不出真味來,你試試,若然這藥引子還有點酸苦,那就還能用,假如變甜了就壞啦……唉。運道真叫不好啊……」 雷一金攤開左手,自角瓶中傾出一丁點兒藥粉來,唔,那藥粉是黑色的,一粒粒末子上還散泛著烏光,就像些煤渣子。 老人站在一旁,連忙催道:「快嘗嘗看變壞了沒有,味道帶點酸酸苦苦的還能用,這藥引子擺了好些年了,要配起來可不容易……」 雷一金伸出舌頭尖來,連忙向手心上的那些烏亮藥粉輕輕舔了舔?還不等他覺出什麼味道,整張嘴唇連著舌頭像是猛一下子全變麻了,他必頭一震,腦子裡閃電般掠過一道靈光。於是,他霍地灑掉手上剩下的藥粉,跨前一步急速轉身,目光瞥處,已經看見了眼前一付氣結的景象。 破床上的耿玉珍,已經神奇般地站了起來,好端端地沒有一絲兒病態,老人也一變适才那副龍鍾老邁之坎,滿臉獰惡地橫拉著那根竹杖,斜斜地立在屋角,不用想,這裡,是預先布好的一個陷阱? 就在這時,嘴舌上的麻木感覺已迅速地往四周擴展開來,雷一金感到臉上,頸項的肌肉已逐漸僵硬,這種感覺,更極快地漫延向身軀及四肢……」 耿玉珍唇邊的血跡殷然,她冷峻地盯視著雷一金,生硬地道:「雷一金,你算栽了!」 雷一金雙日欲裂地怒睜著,又退了一步,他兩眼中的光芒像是兩道熊熊燃燒的火焰,宛似要燒化前面站立的兩個人,那般炙熱,那般犀利,又那般血腥,可怕極了。 耿玉珍似是震駭於兩道兇殘暴烈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往一邊倒退,臉色中透露出無可隱諱的畏瑟,人也像被懾住了,但他卻一咬牙,硬著頭皮吼道:「雷一金,昨夜的威風,昨夜的煞氣,都到哪裡去了,老實告訴你,跟『三元會』作對的人,他不會有好的下場,今天是你身敗名除的時光了!」 雷一金的目光宛似帶著血,那麼紅撲撲的,他嘴唇緊閉,閉成一道微往下垂的優美半弧,一道劍眉斜斜豎起。仿佛兩把刀,面孔組合成了一片冷漠,一片寒森,—片煞氣四溢的冷酷! 於是——門外不知從什麼地方擁進來五個大漢,他們沖進屋後隨即分開,各自佔據了最利於出手博殺的位置。 茅舍之外,像是還有不少人圍持著,有粗重的呼吸聲,間或的急促的低語聲,以及乓刃的撞擊聲,這些人都像從地下突然鑽出來的,一下子便將這殘籬陋屋包圍住了。 雷一金,一動不動地站著,甚至連一丁點微小的動作都沒有,他緣僵硬了一樣站在那裡,雙腿下垂,兩腿站直不移,除了眼睛還在轉動,連頸項也沒有擺動一下。 那老人一看見沖進屋中的五個人,不由急忙叫道:「李立,雷—金兔崽子已著了道了,他現在動彈不得,但你們還是稍等一會,待藥性再深一點才行事!」 五個人全是一式的黃色勁裝,袖口上精繡著一條吐火的黑蛇,繡工巧細,那條盤據著吐火的蛇就像真的一樣,這時,叫李立的那個禿頂大漢咧開那張血盆大嘴哈哈一哭,狂傲地:道:「馬大爺,有你的!」 老人雙目定定地看著雷一金,口裡道:「先別寬心,這兔崽子是頭狡豹,我們千萬要留神,這一遭可不能讓他脫走,否則就大大地不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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