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公孫夢 > 肝膽一古劍 | 上頁 下頁
七四


  「在下倒不是有意打探,而是曾受過這種訓練,能夠從很細微的地方,看出一些徵候。」他微微一笑道:「例如你的口音,雖然已經相當純正,但有一些詞句用字,都不是北方人慣用的,所以在下判斷你是南方人。其後你取來飯菜,一去一來,時間甚短,可見得不是單獨為在下準備的。也就是說,本堡其他的人,也都吃米飯,由此推測,可以斷定你們絕大多數都是南方人無疑了。」

  蝴蝶衣愣了一陣,才道:「這才可怕呀,只不過一些細微未節,就被你推測出很多的事,怪不得二老爺這般推重先生了。」

  「在下這點道行算得什麼?若是換了胡姑娘在我這種處境中,一樣會處處留心,而推測出事情真相來。」沈陵正色道。

  蝴蝶衣搖搖頭,道:「小女子絕對沒有這種本事,因為大凡關係到膽識方面,誰也無法勉強。如果小女子處於先生的處境中,只怕老早就駭昏了頭,腦子完全麻木啦!」

  她的話聲甚是嬌脆悅耳,沈陵不由聯想到她的容貌方面。根據她的雙手、身材、以及動聽的語音,幾乎可以斷定她一定長得十分美貌。

  然而由於她密密地蒙起頭面,好像很怕被人看見她的面孔。從這一點推想,便又極有可能是長得奇醜。

  凡人都有同樣的心理,自己的優點大都不願隱藏起來,反之,都傾向於掩飾自己的缺陷。

  所以沈陵最後的研判,蝴蝶衣一定長得奇醜無比,不然的話,在這戒備森嚴的堡內,都是自己人,何須蒙起了面孔。

  於是他不敢動瞧瞧她真面目的念頭,假如他能殺出重圍,恢復了自己,將來蝴蝶衣留在他心中的印象,永遠具有朦朧之美。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樂聲,在這寂靜的堡內,聽得特別清楚。

  沈陵訝疑地問道:「這是什麼樂曲,竟然如此悲哀淒涼。」

  「這是我們自作的挽歌之一,叫悼魂曲。」蝴蝶衣的話音中含蘊著一種奇異的悲傷:「辭世之人,在他是一了百了,可是在生者的心中,卻不能如此達觀,所以借挽歌以抒沉哀!」

  沈陵道:「胡姑娘這番話,發人深省。只不知死者是什麼人?是不是昨天不幸被殺的十三煞神中人?」

  「不。」蝴蝶衣搖搖頭:「如果是陣前殉身,這種死法,只有壯烈而無悲哀。」

  沈陵訝然道:「那麼怎樣的死法,才值得淒涼哀念呢?」

  蝴蝶衣道:「先生最好不要多問,小女子實在是難以奉告。」

  沈陵道;「好,在下不問就是了。」

  他口中雖然答允不問,其實心中疑念更多,腦子轉個不停。

  到目前為止,京華鏢局的這一座莊堡,實在處處透著神秘詭異的氣氛。在沈陵感覺中,與其說是鏢局,不如說是一種古怪的宗教團體。

  而他們所信奉的教義,既不堂正,亦不是完全邪惡。舉一個例說,以石奇峰那種長於陰謀之士,居然能欣賞他的熱血壯志,因而暗中助他脫逃。

  但石奇峰卻表示過,他對國家對世人都沒有好感,這一點極為矛盾,使人無法理解。

  當然也許石奇峰不是真心助他逃走,所說的話,也沒有一句話是真的。可是沈陵細心觀察之下,卻深信石奇峰並沒有詭計。

  沈陵是根據兩點判斷的:一是石奇峰本來可以在丹藥上動手腳,用不著再施其他手段,只要一顆毒藥,就足以把他擺平了,何必還轉彎抹角的作這麼麻煩的佈局。二是石奇峰贈他的幾件珍貴的東西中,丹藥他已服食,目前業已恢復了內力,百分之百可以肯定是極具靈效的藥物。而其他諸如碧血刀,玄絲手套及軟甲背心等,亦是一望而知不是凡物。根據這一點,沈陵找不出任何可疑之處,反而處處都證明了他的幫助是出於真心的。但正因如此,他才更為迷惑,更覺得這座莊堡和所有的人,都染著神秘詭異的味道。他長身而起,道:「在下想趁這樂聲未歇之時開始行動,姑娘認為如何?」

  蝴蝶衣急忙拉住他,道:「不,不行,先生現在出堡必定會遇上十三煞神,應付起來定必倍感吃力……」

  沈陵一面感到她那只滑潤溫暖的纖手,一面又大為疑惑。

  「何以現在出堡就會倍感吃力呢?是不是與這陣悲哀的挽曲有關?」

  蝴蝶衣點點頭,道:「是的。」

  「在下如果請問其故,胡姑娘可肯回答?」

  蝴蝶衣沉吟一下,突然發覺自己的手被這個青年捏住,而且他還用另一隻手輕輕摩擦,登時心慌意亂起來。她抽了一下,沒有把手抽回來,當下顯得更為慌亂了,無法集中注意力考慮問題。

  她的輕微驚顫,沈陵馬上感覺出來,並且還知道是因為是自己摩擦她的玉手之故。此一心理上的弱點,沈陵如何肯放過?

  他雖然不是輕薄好色之人,但對付女人的經驗卻甚為豐富,這時更不遲疑,手臂一伸,摟住她的纖腰。

  蝴蝶衣吃驚地劇烈掙扎起來,這種反應大大出乎沈陵意料,為了保持風度,連忙放手。

  她發出輕輕地喘聲,可見得她心情波動得十分劇烈。

  「對不起,在下把你嚇著了。」

  沈陵輕聲道:「這一來胡姑娘一定更討厭在下啦!」

  蝴蝶衣抬手掩住胸口,喘息了幾下,才道:「先生千萬別誤會,小女子從來沒有討厭過你。」

  沈陵溫柔地道:「那麼你為何這麼害怕呢?在下既不會傷害你,也沒有任何不軌之心。」

  蝴蝶衣呐呐道:「對不起得很,我……我不能……」

  她究竟不說什麼事,卻沒有說下去。沈陵反而感到大有徹底澄清的必要,以免她誤會自己對他有非非之想。

  「在下向來十分尊重女性,像剛才那種舉動,絕非有意冒犯……」

  蝴蝶衣點頭接口道:「我相信,小女子想聲明的是,我對先生一點也不厭惡,但為了某種原因,不知不覺就做得過火了些……」

  她這時已恢復冷靜,侃侃而談,說出她的理由。

  沈陵甚感過意不去,道:「在下粗魯的動作,使姑娘惶急,實在抱歉得很。很冒昧地問一句,姑娘是否已經有了知心的男朋友?」

  「沒有,我這一輩子決定不談這些事……」她說完之後,還輕輕嘆息一聲。

  沈陵這時已百分之百肯定她一定是相貌奇醜,所以如此自卑。

  「姑娘不但是罕見的才女,而且性情賢淑,舉止溫柔。這種種的優點,還超過那些以容貌驕人的女子……」

  蝴蝶衣搖搖頭,道:「有什麼用呢?唉!」

  「你錯了,世間重德不重色的男人多得是,如果姑娘容貌比不上別人,實在不必悲歎感傷!」沈陵輕聲道。

  「不是容貌的問題……」

  「姑娘無須隱瞞,老實說,在下就是重德不重色的人,如不信,你把面上布罩拿掉,瞧我是不是那種淺薄之人。」沈陵心中充滿了同情。

  「先生何以認定我長得不好看呢?」

  「當然有很多理由,在下問你一句,你不敢取下布罩,難道是怕我會對你有不利的舉動麼?」

  「先生當然不會,但是……」

  沈陵只笑一下,沒有說話,但對方已強烈地感覺出他的意思了。

  蝴蝶衣遲疑了一下,才道:「我不想先生留下一個錯誤的印象,所以打算取下布罩。可是我卻有一個要求,務請允許。」

  「只要在下辦得到,絕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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