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公孫夢 > 肝膽一古劍 | 上頁 下頁
一九


  「不。」

  沈陵態度嚴肅地道:「你雖生不逢時,淪落風塵中,可是你既然參加組織這一邊,則在我們眼中,你已經不是娼妓,而是我們的家人骨肉,在我眼中,你比別的女子高貴得多了。」

  小芳沒有作聲,可是她的表情,顯示出她已大受感動。那對動人的眸子中,已浮現迷蒙的淚光。

  她這數年來,沒有一分一秒忘記自己是「娼妓」這件事。在她感覺中,也從來沒有人不拿她當娼妓看待。

  可是這個英挺的年輕男子,顯然是真心實意的把她當「人」看待,甚至還當作他的家人骨肉。

  她起初只不過受到感動而已。

  但很快就體會到這是一件真真實實的事,絕對不是幻想。

  因此,她一則為以前的苦日子而悲從中來,滿腔苦酸都湧上了心頭。另一方面,她卻為了自己命運的劇烈扭轉更改而極為快樂,快樂得可以痛哭一場。

  兩行清淚,無聲地流過她的面頰。

  這些淚水中,有著無限的悲情,也含有訴不盡的歡欣快樂。

  這時,兩人的情欲都完全消退,心中一片純潔坦然,默默地擁抱在一起。

  沈陵改變話題,道:「小芳,你想親手為老陳報仇之事,含有很大的危險性,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不怕。」

  「這些兇手,是東廠高手無疑。因此,你只能先以色相迷他,然後加以毒殺。」沈陵有些擔憂地道:「我唯一可以幫助你的,是事後替你移屍滅跡。如果中途發生變故,例如被他發覺你下毒,他當然不放過你,這時我卻沒有法子趕來相救。」

  「你躲在一旁不行麼?」

  「不行,東廠的高手,自知多行不義,所以時刻提防,警覺性高。」沈陵正色道:「他如果留宿此地,定必先行查看過房內外及四周環境,始肯住下。同時在附近可能還有他的黨羽手下搜查巡邏。因此,我連附近也不能藏身,以免被他們發現,而妨礙了你的計畫。我定須躲別處,等到四五更時,才潛來此處。你可利用燈光作訊號,告訴我下手的情形。如果順利,我就依照計畫,進來替你作善後安排。如果不順利,我便回去,等下次有機會再動手。」

  其實,欲擊殺那名箭手或是那個使劍的東廠旗校,沈陵就可輕而易舉地解決他們。至於為何要弄得如此複雜呢,理由有二:「一來由於他必須隱藏實力,以便對付更大的目標;另一方面是既已答應小芳親自為老陳報仇,所以只得由她了。」

  「那麼我得先弄些毒藥來。」小芳輕聲道。

  「這些東西,你不必煩心。要知你下手的物件,乃是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一般的毒藥,可對付不了他……」他停歇一下,又道:「你先想想看,你獨自一人能不能應付這等場面?如若不能,那就放棄這個行動,好在你在別的方面,還是可以出力的。」

  小芳想了想,道:「幹別的也得冒險呀!我決定還是要親自為陳二爺報仇。」

  沈陵點點頭道:「好,明天我傳出消息,午後就可以得到回音,就曉得兇手的行蹤,並且會有人暗中監視他的行動,你再找機會接近他,誘他入彀。」

  這一夜,沈陵睡得很熟。小芳卻心事如潮,起伏不定,直到天已快亮,才感到困倦,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翌日,小芳一覺醒來,已經是紅日滿窗,可是在這重重的院宇樓閣中,到處都是靜悄悄的,不聞人聲。

  這可不是居住的人太少,或房子太小,而是在這等秦樓楚館的地方,過的都是銀燭珠簾的夜生活,習慣於晚起。

  小芳在被窩中伸展一下身體,發覺自己還是赤裸的,這使她陡然地記起了昨晚的事,急急伸手一摸,卻摸了個空,床上已失去那個壯健而俊逸的年輕男子的蹤影了。她大吃一驚,連忙坐起身四下張望。

  房內仍然無人,只有她獨個兒在床上,本來丟置於椅子和地上的衣物,也都不見了。任她如何小心查看,仍然沒有任何曾有男人留宿過的痕跡。

  小芳頓時悵然若失,知道這個胸懷拯救天下蒼生大志的男子,一定是在她酣睡之時,悄然離去。

  起初她很擔心沈陵還會不會回來?但旋即曉得此慮是多餘因為她已經成為他們的一份子,還識得好幾種在聯絡時表明身分的暗號。因此,她的憂慮轉個方向,落在沈陵本身的安危問題上面。

  照沈陵自己的說法,廠衛方面一定派有高手在附近監視,故此沈陵這一去,說不定被敵方之人發現,加以逮捕。

  一直到下午,還沒有任何特別的情況發生。

  華燈初上,這家迎春館已來了不少客人。

  小芳在迎春館中,頗有豔名,所以每天都相當的忙。

  往日她周旋於這些尋芳客人之中,都很輕鬆自然,腦子裡根本沒有想到什麼。

  今日的心情卻完全不同了,她以另一種眼光,觀察形形色色的客人,不但發現其中有些客人似乎很不簡單,同時還懷疑自己是不是會受到監視。

  任何客人看她時,她都不由得警惕地注意對方,試圖發掘出這個客人的目光中,有沒有陰謀詭計。

  在東跨院的一座花廳,有一席客人,共有五個,雖然大都是熟客,可是她在陪酒談笑之時,仍然很小心地查看其中兩個客人。

  這兩個人都是年逾四十,一個姓嶽名興,是總督河道府中的知事。另一個叫吳風,是東河縣的經歷。

  他們的官職雖然小,屬於未入流的吏員。但經常到府城飲酒作樂,似乎很有辦法。

  以前,小芳哪會管他們的私事,但現在情況已不同。

  她忽然想到,這岳、吳兩人,只不過是小吏,薪俸有限,在這等風月場中,耗費極大,以他們的收入,如何能夠應付?

  要知小芳年紀雖輕,但閱歷之豐富,一般人不一定比得上。

  因此,她知道這兩人必定是經常藉端斂財索賄,以供揮霍。

  但她又想到,以岳、吳兩人的地位,總是不顧一切的濫索暴斂,仍然有限得很,如何能變成這等銷金窟中的常客呢?

  這麼一想,她禁不住便想到這兩人可能與廠衛方面有關。是以官職雖卑微,但卻有惡勢力,得以聚斂多金。

  她隱隱感到岳、吳兩人,今天似乎特別注意她。

  「莫非對方已對這裡的姑娘,有了懷疑,所以派他們來偵查?」她暗想道。

  她將全副心思,都用在留意岳、吳兩人身上,至於身邊那個選中她,召她陪酒的客人,反而不加注意,一味敷衍其事。

  這些客人猜拳行令,喝了不少酒之後,場面就更顯得熱鬧和狂亂起來。

  小芳突然被身邊的客人,一把抱起來放在膝上。她不由驚叫一聲,引起隔座之人哄然大笑,笑聲中含有邪褻意味。

  這個客人一面在她頰上嗅吻,一面輕狂地道:「好香呀!你用的可是來自蘇州的香粉?」

  小芳身子一震,芳心險些從喉嚨中跳出來。

  原來沈陵告訴她的暗號中,第一句正是詢問是不是用來自蘇州的香粉。

  她吃驚的是此人如果是自己人的話,萬一沒有注意到岳、吳他們的可疑,以致大意洩露機密,豈不可怕。

  幸而這時別的客人也紛紛效尤,把身邊的姑娘都擁在懷中忙著親熱。

  「不是,但我以前用過。」小芳趁著混亂之際,輕輕回答。

  「那麼你用的是蘇州的香膏,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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