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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第三回 臨危受命

  楓林渡。

  已近黃昏,這也是楓林渡一天中最忙碌的時刻,接載行旅的最後一次橫渡應該就在這時候到達,行旅上岸後,或行或止,也就在這時候決定,車馬上路的也該在這時候上路了。

  平日每到這時候,楓林渡便亂作一團,馬嘶聲、車輪聲、叱喝聲、吵鬧聲,使得人頭昏腦脹,那種趕路的匆忙,就是看著,也令人不由緊張起來。

  要進城,這時候便非趕不可。

  今天卻例外,橫渡沒有來,楓林渡出奇的寂靜。那些要接載客人的車馬轎子,仿佛都知道不會再有橫渡泊岸,全都走得一乾二淨。

  渡旁的那座酒寮平日這時候已經很靜,今天卻更靜得出奇,堂上只有一個客人,而且已經有些醉意。

  那個人坐在那裡,倒了半碗酒,他的手仍然穩定,舉碗就唇,一口氣倒下肚。

  櫃檯那邊的老掌櫃,苦笑地搖搖頭。

  那個客人將空碗置於桌上,拈起一根竹箸,輕擊空碗,一面低聲唱道:

  秋色冷並刀,一派酸風卷怒濤。

  並馬三河年少客,粗豪;

  皂櫟林中醉射雕。

  殘酒意荊高,燕趙悲歌事未消。

  意昨車聲寒易水,今朝;

  慷慨還過豫讓橋……

  歌聲沉低,但卻能字字清晰地傳入老掌櫃的耳中,耳膜有如被針刺般生痛,老掌櫃神色微變。

  那客人唱罷丟了竹筷,扭頭向老掌櫃叫道:「再來一壺!」

  這座酒寮本來就是間小野店,老掌櫃是老闆,亦是夥計。

  老掌櫃應聲送上一壺酒,道:「客官請用。」

  「這酒不錯,你也來喝一碗。」

  那客人倒了一碗酒,往老掌櫃的嘴唇送。

  老掌櫃急急搖手道:「小老兒只是一個下人,怎敢……」

  「人就是人,哪有上下之分?來,相見也是有緣,就算交個朋友,除非你嫌我這個人,恥於下交。」

  「客官言重了,是小老兒高攀不起。」老掌櫃惶恐地道。

  「哈哈哈……」客人大笑:「你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麼?你至少比我高半個頭,怎說是高攀呢?」

  這老掌櫃個子的確很高,客人估計得沒錯。

  「小老兒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不是這個意思,那你就喝了它!」

  老掌櫃見他態度堅決,只得接過酒碗,謝了一聲,一仰頭將酒倒人喉中。

  「這酒風味獨特,可是自釀的?」客人笑問。

  「是的。」

  「酒中好像摻有白菊花粉?」

  「不,是黃菊花粉。」

  老掌櫃雙目一亮,道:「你是……」

  「天堂鳥。」

  「啊!原來是您。我是白頭翁。」老掌櫃輕聲道:「我方已將渡頭關閉了一整天,就是為了等您駕臨。走,咱們到地窖中談。」

  老掌櫃關上店門,引領客人進入內堂地窖。

  所謂地窖,實際上就是酒窖。

  在一張小案桌上點起一盞小油燈,兩人相對而坐。

  「我叫孫傑,一般人都叫我孫老爹。」老掌櫃自我介紹。

  「我叫小沈。」客人並未說出名字:「我所需的東西可曾準備妥當?」

  「全準備好啦!」孫傑自抽屜中取出一個油紙袋,遞給小沈,道:「所有的身世背景資料都在袋內,您的姓名叫沈陵,原是保定府衙中的書吏,奉調大名府就任。除了調職文書外,其他資料熟記後請焚毀。」

  「多謝。」小沈收妥油紙袋,長身欲起。

  「您請稍候,小老兒尚有事相告。」

  孫傑喊住了他:「昨日專使捎來消息,對方大批密探在冀魯境內,秘密搜捕可疑的江湖人士。老爺子特別交待請您務必隨機應變,並可全權決定工作步驟與方法。」

  「哦!有這種事?」小沈點點頭道:「我會遵照指示辦理,並請上複老爺子,如無特殊緊急事故,切勿派人與我聯絡。」

  他心中卻大為震驚,對方莫非知悉靖安侯網羅江湖高手的計畫?緝捕落案的江湖人士,那是當地衛所官兵與地方衙門治安人員的職責,何敢勞動東廠那些大菩薩出面?

  他認為其中必有問題,很可能組織中出了內奸。

  他暗自警惕道:「我得小心了,說不定對方的目標就是我。必要時我得隱藏實力,以免泄了底細。」

  街河上的舫舶,此刻都點上燈,沿河望去,但見繁星密佈,弦管和笙歌,在夜風中沸騰聒耳,顯現出一片繁華熱鬧景象。

  在靠近龍王廟繁華街道的幾條胡同,是著名的玩樂去處,秦樓楚館,都張燈結綵,迎賓接客。是以不但走馬王孫,紈絝子弟喜歡流連,即使是普通的遊人,也大都要來看一看。

  在這些銷金窟之中,有些班子來自揚州,有些來自蘇杭,有些則是京津或本地的北地胭脂,各自高張豔幟,惹得那些達官貴人和富商巨賈,紛紛效那蜂蝶輕狂,呼朋引伴,夜夜盛筵,真個說不盡的綺旎風光,冶豔景象。

  沈陵在席上所有的人之中,看來最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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