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公孫夢 > 鬼都魔影 | 上頁 下頁


  就在紫面僧走後十多天,這天一清早,古潤松卷好字畫,正叫了山紫,準備出門擺攤。

  此時突聽有人敲門,古潤松把門打開,卻是衙門裡的小官兒。

  官兒道:「敢問先生可是古潤松?」

  潤松道:「正是在下,爺台光臨小舍,不知有何公幹?」

  官兒道:「布政使大人有請。」

  潤松一愣,布政使乃滇省最高行政官,怎麼找到他這個平民百姓的家來了?便道:「在下一介草民,布政使大人招在下何事?」

  官兒道:「下官只是奉命來請先生,內情並不知曉,還請先生快快上路。」

  古潤松驚奇已極,便匆匆換了件青衫,隨差官出門。

  門外早已備了小轎,差官則騎馬,還有四個兵丁相隨。

  古潤松鑽進小轎,心裡一直納悶,想不出布政使大人招他的理由。他所能想出的,大概是湊巧看了他的字畫,命他去畫幾幅山水什麼的,以示風雅,其他還能有什麼理由?

  布政使司衙門在九龍池一帶,小轎經過宏偉的衙門前並不停下,而是繞至後院,從一道大門進去。

  只見園中花木扶疏,中間有一涼亭,小轎直到亭前停下。

  古潤松從轎中出來,早見一四十來歲的儒生從亭中走出。

  差官道:「這位就是布政使大人!」說著搶上前躬身道:「啟稟大人,古潤松帶到。」

  布政使張志忠道:「先生不必多禮,請。」

  潤松祖上也是做官人家,到父親一輩厭倦了官場,不再入仕,由於祖父兩袖清風,所以也沒有傳下家業。

  但窮雖窮矣,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家,因而潤松見了布政使大人,也未驚慌失措。

  當下答聲:「有僭。」便往亭中去。

  這亭子中間擺有一張小方桌,有四把檀木太師椅,主客二人遂坐下,自有家人送上香茗,然後隨同其餘僕役退開,遠遠站著侍候。

  張志忠道:「久仰先生才名,只因冗事纏身,公務繁忙,未能前往拜謁,望先生鑒諒為幸!」

  好個謙和的布政使大人,古潤松忙道:「大人日理萬機,豈有閒情,況古潤松一介草民,才疏學淺,豈敢當得大人溢美之詞?」

  這時,一個年約五十來歲的老者,身著褐裳,倒背兩手,從小徑而來。

  未到亭前便笑道:「古先生不必過謙,張大人一向求才如渴,只是上任不滿兩年,對貴省不熟悉,否則,早就便衣出訪,拜望古先生的了。」

  張志忠道:「這位是敝宅管事宗振武,先生住宅,還是宗管事打聽到的呢。」

  古潤松又與宗管事見了禮。

  坐下後,宗振武從袖中取出一卷紙,對著古潤松一揚:「七十二家士紳聯名上告黔國公沐大人的上書,是出自古先生筆下麼?」

  古潤松大驚,知道今日布政使大人招他來的用意了。

  上告滇省最有權勢的黔國公,這自然是提著腦袋才敢幹的事。

  一個月前,他毅然答應了士紳們捉筆代刀的請求,便有了大禍臨門的準備。

  他抑制住一時的慌亂,定下心神,道:「不錯,此狀正是晚生所寫,晚生雖是一介書生,但平生最恨貪官污吏。黔國公沐總兵,身為國家重臣,不思報效朝廷,安撫黎民百姓,竟然依仗權勢,在滇省橫行霸道、胡作非為,造下的罪孽罄竹難書。西郊石鼻裡一帶,何止良田萬頃,黔國公非法掠奪田莊不說,還縱其爪牙阻截水源,獨霸水利二十多年而無人敢予干涉。除此而外,還濫殺無辜……」

  宗管事接口道:「藏匿罪犯,縱容江洋大盜,魚肉良民,霸佔民田,無論官民,遭其殘害者無數……古先生,總兵大人的劣跡,在下與張大人早有耳聞,不勞先生詳說。」

  古潤松冷笑道:「既如此,那倒是晚生饒舌了。不過,晚生斗膽請教布政使大人和管事先生,身為滇省大員,對沐氏的種種作為,難道只是聽聽說說就算完了麼?」

  張志忠道:「先生的意思下官明白,先生是指責下官官官相護,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其實不然,只是下官心有餘而力不足罷了。」

  宗管事道:「古先生,在下隨張大人由浙至滇赴任,一到滇省,張大人便微服出訪,由在下陪同,出人間巷大街、茶肆酒樓,對總兵大人的劣跡種種,聽得不知多少。但張大人在國公之下,況沐氏在京宮中頗有稱兄道弟的佳朋貴友,豈是一省之布政使治得了的?」

  潤松道:「不然,張大人官銜雖無國公高,但身為一省之行政長官,足可上奏皇上,彈劾沐氏。」

  宗振武笑道:「先生,恕在下無禮,先生之說如同兒戲,當不了真的。因為,張大人等的奏章只怕還未遞到朝廷,張大人就被革職查辦、刀斧加身了!」

  潤松一愣:「竟敢如此囂張?」

  宗振武歎道:「沐氏朝中有人,一手遮天,個中情形太複雜,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我們還是先談眼前的事吧。先生剛正不阿、不畏權勢,正義凜然,直言不諱,秉筆直書,將沐府霸佔水利、侵佔民田的種種惡行,兼及濫殺無辜、殘害百姓的罪孽,遍數不漏……」

  張志忠接嘴道:「先生之憂國忘家、急公好義的一片丹心,躍然紙上,下官十分敬佩,故請管事暗裡察訪,欲與先生一會。」

  古潤松道:「大人過獎,還望大人秉公執法、除暴安良。」

  「下官慚愧,以己之力,豈能撼山?但身為朝臣,食國家俸祿,又豈能坐視不管?但時機還未到來,不可妄動,否則白丟了身家性命。」

  宗管事道:「今日請先生來,除了結識先生,還有一事相告,請先生今後不再提此事,也不再代人捉筆,一旦被沐府爪牙察覺,先生性命只怕不保。屆時即使張大人出面相救,也難保先生脫出虎口。」

  潤松道:「石鼻裡七十二家士紳,莫非也會遭災!」

  張大人道:「此書留在布政使司,只要不外傳,七十二家士紳當可無虞。」

  潤松道:「此書一式兩份,還有一份遞交提刑按察使司衙門。」

  張志忠大驚:「糟!先生危矣!」

  宗管事也道:「不妙不妙,這狀子若遞到了提刑按察使趙大人那裡,無疑是給沐府報信,得趕快想個辦法才好!」

  潤松怒道:「怎麼?難道專管地方刑法、監察的按察使,竟是個貪贓枉法、蠅營狗苟之輩麼?」

  張志忠歎道:「趙弭一來懾于黔國公的權勢,二來隻想官運亨通,凡有敢到按察使司控告黔國公的,無不被他以『誣告朝廷命官』下獄治罪的。」

  宗管事道:「先生在何處有親眷?不妨舉家暫避一時。」

  張志忠道:「這走不是辦法,下官有一兩全其美之法,不知先生可願答應。」

  「請大人明示。」

  「下官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小兒已九歲,但府中親眷及下人子女甚多,請先生移駕府中,設一教席,豈不兩便?」

  古潤松明白,張大人一片好心,欲將他置於府中以保性命。但他對官府中人有些顧忌,加之住在別人家裡也不是長法,所以一時委決不下,沒有回答。

  古潤松道:「住在大人官府,只恐不便。」

  張大人道:「先生不必多慮,下官命人在花園騰出幾間房屋,既可充學堂,又可讓先生一家居住,平日不准府中人來打擾。至於任教期限,由先生自定,決不敢相強。」

  古潤松聽大人如此說,心裡有些活動,但道:「晚生回家後與拙荊商定,再答覆大人。」

  張志忠道:「可以可以,不過先生最好不要耽擱時間長了,以防不測。」

  進府任教一事,就議到此。

  接下來談些字畫之類的雅話,張大人的書法也頗有根底,二人談得極為投契,倒是那宗管事對此所知甚少,只在一旁湊趣。

  談到高興處,張大人命人取來筆墨紙張,請古潤松當場揮毫作畫題字。

  古潤松畫了一幅滇池海景,太華山西岸壁立,只見月日朗霽,水光映澈,遠看太華,猶似一美人側臥池畔,典雅清麗,令人遐思。

  一氣畫完,書上張大人官銜,下落字款以題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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