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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宋公子,還下麼?」錢商客搖著錢袋問,錢袋裡的碎銀髮出了誘人的響聲。

  宋正卿瞪著一雙充滿著血絲的眼睛,沒有回答。真糟糕,今天「裴舅」偏偏不在。昨晚在豔春園一夜春風,使他消魂落魄。此時他還情思繾綣。他已約好蓮花今夜再去,不料被錢商客拖進賭場後,竟直落十餘「官』,連連失手,已是囊空銀盡 。「怎麼啦?不敢麼?!」錢商客緊緊逼問。

  「不是。今日『裴舅』他……」

  「裴老闆不在?沒關係。你立個字據,我們再賭,等裴老闆來後再結帳好了。我已贏了十餘手,難道你就贏不了一手?說不定……」錢商客巧妙地引誘著宋正卿。

  宋正卿一咬牙,終於下定決心:「好吧。」

  錢商客喚過寶官作中,叫小二取過筆墨,宋正卿立下借銀字據,再賭。

  再賭再輸,宋正卿已欠了錢商客一千多兩銀子了,豆粒般的汗珠從他兩頰滾了下來。每搖一次,他都暗中喊一聲:「菩薩保佑!」誰知這法子也不靈了,菩薩今夜專護著錢商客,揭開「官盒」,「二一,一三,臭五,小!」宋正卿氣得將賭碗一摔:「不下啦!」

  錢商客見時候已到,微笑著說,「那好。請宋公子這邊來。」

  宋正卿不懂這裡的規矩,跟著錢商客走進隔壁的地下室。

  一張條桌,一把算盤。桌後端坐帶著老花眼鏡的怡春樓帳房先生。四個兇神惡煞的彪形大漢,分立在條桌兩旁。

  宋正卿一看氣氛不對,轉臉問錢商客:「這是什麼意思?」

  錢商客嘿嘿一笑;「帶你來結帳呀。」

  『結帳?」宋正卿心中一慌,「我裴舅還沒回來呢。」

  「裴舅?裴紹南又沒欠我的錢,我等他作甚?」

  「你……你不是說等裴舅回來一起結帳麼?怎麼……」

  錢商客不理會宋正卿,徑直走到條桌前,將錢袋和宋正卿的借銀字據交給帳房先生:「我共欠怡春樓三千—百二十兩銀子,現全部歸還,其中宋公子的借銀字據,煩請先生向他討還便是。」

  帳房先生拈著老花眼鏡,一絲不苟地點過銀兩,細細看過銀票和字據,這才打開抽屜將錢商客的借據退還給他。

  錢商客捏著借據對宋正卿說:「宋公子,我也是無奈啊。這怡春樓的債可不好欠,黃老闆追起帳來,管叫你不死也要脫層皮。」

  宋正卿把眼光轉向了帳房先生。帳房先生僵屍般的臉沒有任何表情,他抓起算盤,劈裡啪啦一陣響:「宋公子,借銀字據一千三百兩,豔春園宵夜費五十兩,再加上你和裴紹南這幾日的住宿費、伙食費,一共一千四百二十兩。你打算什麼時候還這筆錢呢?」

  「我還?裴……裴舅說待他來結帳。」

  「你大概還不知道裴紹南的情況吧?寶通銀莊已經倒閉,他在太平鋪的生意又失手,債主都追上怡春樓來了。他今日想溜走,被我們扣下了,來啊,請裴老闆出來。」帳房先生朝身邊的大漢揮揮手。

  兩個大漢打開一扇小門,「裴舅」哭喪著臉從門裡走了出來。他一見宋正卿就說道:「賢侄,快替裴舅想想辦法吧,先借紿裴舅三千兩銀子,日後裴舅一定加倍奉還。」胡澤一進門,就來了個先發制人。

  宋正卿見勢不好,慌亂中心想先逃出地下室再作計較。他趁人不備,倏地轉身,一個「玉描探穴」向門口躥去。他瞧著門外站立一人,不由分說一掌擊去。那人伸掌相迎,兩掌相交,「咚」的一聲,各自震開數步。宋正卿被震回房內,手臂酸麻,心中一驚。

  「好小子,幾年不見,功夫倒是大有長進!」王侍衛胖大的身體出現在宋正卿面前,緊跟在王侍衛身後的是那個與王侍衛形影不離的瘦猴馬侍衛。

  真是「冤家道窄,狹路相逢」,這銀兩的事還未了結,又遇上了這兩個冤家對頭!

  王侍衛一撩衣襟露出裡面的侍衛號衣,說道:「宋正卿,你原來躲在這裡,五年前在三元莊被你逃脫,今日我兄弟二人正要拿你到官府請功領賞!」說罷,馬、王侍衛衣袖一紮。

  逼前數步,準備動手。

  三元莊一案早巳了結。宋翰林被發配邊關後,朝中大學士替他講情,聖上早已下旨赦免了他的罪。不過,宋翰林受此驚嚇後染病在身,去年在由邊關返回三元莊的途中已經病逝。

  宋正卿哪知此情,只道官府當真還在通緝捉拿他,不覺臉色唰地灰白,額上滲出一層汗珠。

  事到如今,也只有拼死一搏,豈能坐以待斃?宋正卿雙掌封住胸口,拉開應招架式。

  此時,門外傳來一聲高喝:「且慢!」

  眾人轉過臉左,怡春樓老闆黃志遠大步走來。他朝馬、王二侍衛拱手言道:「二位侍衛若將宋公子拿走,怡春樓的這筆欠債我找誰去要,還望二位侍衛手下留情。」

  帳房先生一旁接話道:「若是二位侍衛爺肯放宋公子,敝店將按照規定在宋公子債銀中取十之一成,即一百四十二兩銀子孝敬二位大人。」

  「這個…」王侍衛裝出為難之態。馬侍衛故意拉拉他的衣角,咕嚕幾句,然後說道:「看在黃老闆的面上就饒了這宋小子。不過,若是這小子沒錢還債,我們可還是要拿人的啊。」

  黃志遠哈哈一笑:「肖家莊園還怕沒錢麼?帳房,馬上派人把宋公子的帳單送到肖家莊園去,要肖長庭帶銀子來贖人。」

  宋正卿想起了師父威嚴的面孔,還有肖芝、方耿秋—…他呼地搶到黃志遠身旁:「黃老闆,這事不……不能告訴我師父——」

  胡澤也哈著腰過來說話:「黃老闆,肖長庭是三湘武林德高望重之人,性格耿直、剛烈,若是知道賢侄在此參賭,嫖妓,定會大怒將賢侄遂出師門,哪裡會用銀子來贖他。這一來,黃老闆銀債不但討不回,還斷送了宋公子一生的前程,豈不可惜?」

  黃志遠冷笑一聲:「怡春樓的債是閻王債,肖長庭若不肯還債,宋公子即算入獄十年,出來之後,這筆債還是要還的。難道我還怕賴帳不成?」說罷,他駢起二指朝桌角一揮,啪的一聲響亮,桌角被齊齊截去!

  好厲害的少林「金鋼指」功!宋正卿只看得頭皮發麻,兩眼發花。他垂下手來,腿肚發顫,剛才心中迸發的那一股拼死一搏的勇氣,早已拋到了爪哇國外。他哪裡知道,桌角早已被黃志遠鋸斷,斷角是暗中粘接在桌面上的。

  胡澤伸出舌頭,嘖嘖幾聲:「好功夫!賢侄的債躲是躲不脫了,但望黃老闆格外開恩……」

  錢商客說道:「宋公子剛才露的一手功夫也不錯。他既會賭、會嫖,也一定會偷。銀子沒有,偷幾件值錢的東西來抵債也行啊。」

  宋正卿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對黃志遠說:「黃老闆能想法解得宋某此難,大思大德宋某永生難忘。」

  黃志遠拈須沉思片刻,說道:「辦法倒有一個。」

  「什麼辦法?」宋正卿急急地問。

  黃志遠盯著宋正卿道:「聽說肖家莊園後閣樓藏有—幅絲絹畫,宋公子若能將絲絹畫送來,這一千多兩銀債便一筆勾消。」

  「絲絹畫?不——不行!」宋正卿連連搖頭。黃志遠臉色變得陰沉:「宋公子若不願意就請還銀子吧。」

  「哎呀……」胡澤朝著宋正卿說,「世上哪有這般好的事,一幅畫就抵一千多兩銀債,這是黃老闆抬舉賢侄啊。自己莊園中拿幅畫還不是舉手之勞,莊園中那麼多人只要手腳做的乾淨,他們知道是誰拿的?可這怡春樓賭、嫖的事,一經告發,你師父一定饒你不過。況且怡春樓的債是好欠不好賴的。」

  馬侍衛陰聲陰氣地:「這小子放條生路不肯走,還是跟我們兄弟去見官吧。」

  錢商客:「這世道,大內四庫的總管還要順手牽羊哩,這救命的東西還不敢偷?」

  宋正卿臉象紙一樣地白,汗水順著臉腮往下流淌:他全身肌肉一陣痙攣,就象掉進蛛網裡的一隻小蟲,感到滅頂之災的來臨。

  「宋公子,」黃志遠又道:「你若答應,今夜仍在豔春園歇息,那蓮花姑娘還在等你呢!」他頓了頓,見宋正卿還在猶豫,便甩手道「帳房,立即向肖家莊園送信。馬、王二侍衛,宋公子交與你們兄弟了。」說罷,向門口走去。

  「黃老闆!」宋正卿猛轉身喚住黃志遠:「我……我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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