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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認賊作傅詐俠圖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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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禪是上過兩回當的了,雖已拜師,暗中仍很小心的考查師傅。師傅卻也暗中考查露禪,後見露禪一心習武,並無別意,宗勝蓀這才正式收下他。而楊露禪也從同門口中,探聽到宗師傅的確是品學兼優的良師,自己心上非常慶倖。 半月後,宗勝蓀正襟危坐,把露禪喚到面前,對露禪說起自己的志業。他說,他獲得云云山人的真傳,仗一身本領,到處遊俠,多遇武林名手,走南闖北,闖出一點浮名來。可是他為什麼單跑到觀城這個小地方來呢? 宗師傅說:「此地隱遁著一位江湖大俠,叫做青峰丐俠,可惜世人都不認識他的真面目。」宗勝蓀是為了訪這個能人,才肯在觀城縣流連的。若不然,他早走了,豈肯為沈大戶耽誤自己的遊俠事業?又說:「我宗勝蓀浪跡江湖,歷時十載,總沒訪著一個好徒弟能傳我的絕技的。我不久就要歸入道門,我打算就這訪俠之便,在此尋求幾個有緣人,把我平生藝業傳留下來,不致我身入道之後,沒人接續我這派的武學。」又說他還有兩年限,就該還山了,他現在收的這幾個徒弟,是各傳一技,至今還沒有尋妥一個足繼薪傳的全材。 宗勝蓀這些話,說得他們這幾個少年個個目炫神搖,人人把這師傅欽若天人。他又不是口頭上虛作標榜,有時試演幾招,果然足以震駭世人。更難為他三十幾歲的年紀,竟會這許多武藝。 據行家講究,每門武藝說起來都得十年八年功夫,才能學精,宗師傅卻樣樣都行,這好像太離奇一點。但是宗師傅笑著說:「會者不難,難者不會。萬朵桃花一樹生,武功這門一路通,路路皆通。」何況他又不是凡夫俗子。 宗勝蓀對徒弟傳藝,第一不收束修,第二量才教授。須看學者的天資,夠練什麼,他才教什麼,不准強姦,不准躐等,不准朝秦暮楚,見異思遷。說出許多戒條,有八不教,七不學,十二不成,講究起來,卻是頭頭是道。楊露禪私心竊喜,這位老師的話比劉立功鏢頭還強。 宗師傅夜晚住宿在沈宅,淩晨教女徒,直到午飯後,便長袍大褂的到關帝廟或者廣合店來,教這幾個散館的門徒。他把楊露禪仔細考察了一個月,方才宣佈說:楊露禪的天資,應該學岳家散手。楊露禪求學太極拳,宗師傅微然一笑,說:「你不行。」 宗勝蓀整日的生活是這樣,教女徒兼護院,教散館兼行醫。但是每一月中,他總要請三五天的假,說是出門訪友,大概他還是要找那個青峰丐俠。 青峰丐俠什麼模樣,據說也有人見過,不過是個討飯的花子罷了,但是絕非尋常的花子。有人在荒村野廟中見過他,睡在供桌上,一點也不怕瀆神。忽然外面有放火槍打鳥的,砰的一聲,這乞丐突然一躍,從供桌直竄出來,跑出廟門外,足有兩三丈遠,可見是個江湖異人。 楊露禪因為家不在此,曾要求師傅准他住館,但是師傅不許。關帝廟本來還有房間,宗師傅賃了兩間,似乎露禪也可以就近另賃一間,但是師傅又不許,說是:「露禪你還是住店吧。」楊露禪覺得奇異,似乎宗師傅不願他住館似的。但宗師傅的解釋是:「我對徒弟一例看待,你住在這裡,你一個新進,他們要猜疑我偏私的。」露禪一想,這也對。 楊露禪就這樣,天天跟宗勝蓀學藝,夜裡住在廣合店,下午到關帝廟來。果然得遇名師,進境很快,比竿子徐、地堂曾截然不同,他的岳家散手居然很有門。 但是一年過去,地面上忽然發生謠言,這謠言有關宗勝蓀和那沈大戶家兩個女徒弟。起初街面上流布風言風語,漸漸在同門中也有人竊竊私議,並且宗勝蓀也似有耳聞。 忽一日,宗師傅竟把一個說閒話的粗漢打了個半死,謠言立刻在明面上被壓住。又過了幾天,宗勝蓀突然搬出沈宅來。街面上謠傳沈壽齡的大小姐不知為什麼,上了一回吊,二小姐也差點吞金,沈壽齡也險些得了癱瘓。 閒話越發散播出來,宗勝蓀卻聲勢咄咄的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就是解去聘約,要削除師生的名分,那是不行的。」因為他這派玄天觀的武學向忌半途而廢,女徒弟好磨打眼的不學了,那不成,不能盡由著家長,也得聽聽做師傅的。一時情形弄得很僵。 外面傳說,宗勝蓀曾向沈宅大興問罪之師,又有的說沈宅給宗勝蓀一千多兩銀子,卻又有人說,到底沈壽齡忍受不住,用了官面的力量,才把宗勝蓀辭去,聘約作廢,勒令搬出行李來。沈壽齡是本城首富,據說他定要宗勝蓀離開本縣,而宗勝蓀說:「你管不著!」依然在關帝廟住下,依然設帳授徒,依然掛牌行醫,卻是再也沒有女徒了,而男徒也倏然減少。但宗勝蓀意氣自若,抱定宗旨,要發揚他那玄天觀獨有的武學,不屈不撓。閒話嗎?隨它去! 別的男徒弟都是觀城縣本鄉本土的人,彼此互通聲息,耳目甚靈,楊露禪卻是外鄉人。但同學中也有一兩人跟他交好的,彼此時常閒談,也議論到師門最近這樁事,悄悄的告訴露禪許多出乎情理以外的話,使他聽了不禁咋舌。 但楊露禪志求絕學,宗師傅有精妙的武術傳給他,他雖然猶疑,但依然戀棧。他說:「真的嗎?不可能吧!」如此,就在這風言風語中,又挨過了十天、二十天,宗勝蓀照常在關帝廟設場子,在廣合店掛牌。但廣合店的老闆忽挨了宗勝蓀一個嘴巴,竟致絕交,把店門口的牌子摘了,場子也收了。宗師傅一怒不再住店。 宗師傅仍住關帝廟,關帝廟的和尚怕宗師傅瞪眼,宗師傅在關帝廟,照常辦事,並且每月照常要離開三五天,自然是出遊訪俠了。 忽有一天,宗師傅出遊訪俠,一去六天沒回來,回來時,滿面風塵之色,意氣消沉,說是病了,再放三天假。楊露禪覺得古怪。 忽一夜,觀城縣的街道,悄靜得死氣沉沉,只有城守營的巡丁不時在各街巷巡哨,這也不過是例行公事。只是一到二更過去,東關街一帶,沈壽齡住宅附近,在昏夜之間,忽然來了兩小隊營兵,每隊是十六名,把街口暗暗守住。 這與平日查街似無不同,可就是不帶號燈。守兵全用的是鉤鐮槍、鉤竿子等長傢伙。跟著從街隅溜溜失失,躡足無聲地又走來十幾個人影。同時關帝廟前也潛伏著人影。人影閃閃綽綽,低言悄語,挨到三更,沈宅前的營兵漸有一半移動。關帝廟前的人影越聚越多,有的搬梯子上了房。那關帝廟的火居道人,早被人喚出來問話。有一位長官,騎著馬藏在廟前空場後。 關帝廟的山門,悄悄的被人開了,鬼似的一個個人影從四面閃進廟門。 只聽昏夜中,發出一個幽咽的聲調,問道:「差事在屋裡沒有?」 「還在呢!」 「闖!」 忽然孔明燈一閃,兩個短裝人堵牆,兩個短裝人破門而入,呐喊一聲,齊撲奔床頭。床頭高高隆起,似睡著一人,不想奔過去一看,乃是用被褥堆起的人形。當二更天還在屋中睡覺的人,此時不知哪裡去了。馬上的長官大怒。卻不道在沈宅後院,當此時忽然告警!這些人影慌忙重撲回沈壽齡住宅那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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