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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黑砂掌調包計換密信 盜信號按圖文測埋贓(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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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有一樣為難,黑砂掌確已勘知這小小漁村隱伏著道上朋友八九人之多,整日玩錢飲酒,無所事事,當然有別的勾當。卻還保不定必與鏢銀有關,也不敢說飛豹子就在此處。黑砂掌又把一子二徒調開,分頭勾稽;同時還要提防著飛白鼠、夏永南攔腰打岔。人少不夠用,久留無所得,欲走心不甘,黑砂掌急得暴發火眼。 忽然這一天,雲破月來,真相大白。江紹傑眼見一個夜行人,由打火雲莊那條路上,繞奔蛇頭塢而來。臨近漁村,忽發暗號,漁村小舍內驀地走出一人。兩方接頭,低聲密語;一霎時,兩人並肩沿溪而行;一霎時又分開,一個回村舍,一個北上,奔向徐北大道。徐北大道正近燕巢。黑砂掌見狀,忙命兒子陸嗣源,專力盯綴下去,要勘明他的去向。 到次日,漁村內外風聲轉緊。楊、江二徒奉命望小村的動靜,在白晝瞥見村中走出數人,散開來往四面道。兩人的行蹤險被撞破;一個嚇得遠遠躲開,一個忙藏入青紗帳,不敢動彈。 直耗到天黑,餓得肚皮叫,村中巡風人撤回去用飯。楊玉虎方得趁此機會,溜回送信,把這情形告訴黑砂掌。黑砂掌道:「他們為什麼掛起緊來?莫非我們把他弄驚了!」 陸錦標忙提早接班,親往漁村窺勘。上半夜沒動靜,只聽見一聲聲狗叫;下半夜村舍中忽遣出數人,繞著全村布卡。隨後便有兩個夜行人奔往西北,折向西南。 黑砂掌到此恍然,他們這是往來傳信。但他們潛伏多日,何故今天才傳信?那就因為近日風聲忽緊。近日風聲何故一天比一天緊?那就因為俞劍平、飛豹子已然見了面,北三河決鬥已然定了期。這一來,火雲莊一帶登時劍拔弩張,小小漁村當然受波及。這一來,袁、俞的決鬥,子母神梭的幫場,淩雲雙燕的助拳,倒間接地助成了黑砂掌的訪鏢!他們各不相謀,彼此並不曉得異途同歸,「相濟相成」。 黑砂掌目送奔影,當時心中很作難。陸嗣源跟綴北行之人,尚未返轉,依然是人少調度不開。陸錦標想了想,沒辦法,留二徒小心監視漁村;他自己騰身而起,箭似地親去追逐這二人。這二人緊裝短褲,果走上火雲莊的大道,卻非直抵火雲莊地界。他們曲折而行,穿湖渡水,忽舟忽陸,緊貼射陽湖、寶應湖,又到達一處小村。這兩人健步飛奔,將到地頭,回身一望,這才投入村口。 黑砂掌望塵卻步,欲要綴入,怕弄驚了;欲要遠瞟,又怕對方繞影壁,弄丟了線索。仰面看天,驕陽當午,黑砂掌臉上冒汗;忙投入青紗帳。解下小包袱;急急地改裝。他本是鄉下做短工的打扮,只這一改,變成了搖串鈴、走百戶的賣野藥郎中。他備有兩件長衫,一新一舊,一綢一布,如今披上褪了色的布長衫,一步一晃,假裝斯文,走入村邊。 兩個夜行人也都是喬裝,先一步進了村,黑砂掌不敢逼綴。當他鑽禾田、改行裝之時,這兩人早已投入民舍。 黑砂掌遲一步趕到,繞村巡視,寥寥三五十戶人家,到底他倆投奔誰家,這就該用江湖上的機智了。挨門審視,揣度形勢,暗暗認定有兩家可疑。陸錦標便在這兩家附近吆喝起來:「頭疼,牙疼,肚子疼,紅白痢疾,小腸疝氣!」 怪聲怪調,賣野藥沒有串鈴,話頭裡帶著調侃。這一誘,果然在這兩戶民家中,有一家突然閂開門響。 門閂微響,可是門扇沒開;半推門縫。有人探頭往外偷瞧。黑砂掌眼角一眨,早已看明,更不逗留,抽身便走。出了村口,仍不回頭;道裡人就像背後有眼,已然覺出脊背後有人盯著。黑砂掌故意一鬆手,小包袱墜地;他彎身來拾,借著低頭折腰之勢,眼往後。這正是自己跟綴的一個。黑砂掌罵道:「娘個蛋,爺們晚上見!」 飄然走開了。其實沒有走遠,擇青紗帳外高崗地方,倚樹潛蹲,遠遠瞄住小村的出入路口。 黑砂掌要等到轉瞬天黑,天黑才好辦事。但竟沒到天黑,約摸著只隔過一頓飯時,自己所綴的那兩人,竟從村中徜徉出來。往四下裡一望,也鑽入青紗帳;眨眼間,從田地那邊鑽出,已然換了行頭,掩變短裝,也穿上長衫了。兩人並肩而行,再上征途;路程所指,恰和火雲莊相反,也不是往回走,也不是往前奔,走的是歧路。 黑砂掌猶豫起來,忙脫長衫,起身跟綴。綴出不遠,回眸一望,從小村悄悄溜出來另外兩個人,急裝緊褲,提短棒背小包,繞穿青紗帳,從斜刺裡趨向火雲莊大路。 黑砂掌道:「唔!娘個蛋,飛豹子好詭的舉動!」 登時恍然,飛豹子公然貫串著射陽、寶應、洪澤三湖,潛設著臨時的驛站。這兩人到,那兩人走,一站一倒換,來往傳遞急報。黑砂掌搔頭吐舌,多虧仔細,才沒上當。立刻抽身回轉,放棄了首碼的二人,一心跟綴這接班的兩個人。 黑砂掌腳下加快,先找到附近小鎮小鋪,買些乾糧;又到人家井邊,尋喝涼水。療饑止渴,立刻斜兜大路,繼續跟綴不舍。這兩人似比前兩人更在行,更擅飛縱功夫,腳程也很可以,只是比較疏忽。先前兩人一面走,一面東張西望,閉口不說話。這兩人一味緊走,毫不顧瞻,有時還喁喁講究。這就因為前兩人中有豹黨,眼下這兩人全是淩雲燕撥來的同夥,一個叫李郁文,一個叫宋田有。態度也就截然不同;那是當事人,這是幫忙跑道的;再加上「藝高人膽大」。黑砂掌自然揣測不出,只覺得古怪罷了。 此行彼綴,一口氣跑出一百多裡。這一站比那一站長,而且這二人不走大道,不穿行市鎮,落荒而走,專擇捷徑。當午不打火,入夜不宿店,一味趲程。把黑砂掌遛了個滴嘀咕咕,惟恐上了當,人家故意往遠處遛他。直到第二天太陽銜山,這才到達了他們私設的站頭,兩人投入另一小村莊。黑砂掌這才說:「罷了!」 大概還沒有上當。 這小村莊不是蠶桑之鄉,不是漁村,是田莊,地名叫小舒家園,旁有小樹林。黑砂掌來到村前,恰當飯口,農婦們就場院上,潑水去塵,鋪破席,設矮桌,端飯共吃;東一堆,西一堆,散聚著男男女女。生客遠來,他拿眼珠子盯瞧。黑砂掌深知此情,不願趕在這時候入村。他略一逡巡,又退回去,只遠遠瞟著。 直耗到天黑,未見那兩人出村;自己尋食已飽,這才溜溜達達,蹭進村巷。樹下還有納涼的人,正議論闖入村中的生客。側耳聽去,正講的是自己所綴的那兩人,並非說自己。便摸黑挨過去,要聽個所以然;忽然背後「噓」的一聲響,回身急尋,「巴達」一響,又落下一塊問路石。 黑砂掌道:「不好!」 人家警覺了。閃目四望,人影杳然。暗下決心道:「就是漏了餡,我也再啃口!」 陸錦標抽身退開,負隅觀望,不想這一石子只是一個疑問記號,投石之人只覺得有生人氣,似乎可疑,還未能斷定准有綴頭。這一下是打草驚蛇,不是尋蛇撥草。 這一來黑砂掌陸錦標有點沉不住氣了,在黑影裡蹲了半個更次,直耗過二更,村民睡覺關門,他這才擁身而出。把小村前街後巷,略略淌了一陣,「嗖」的躥上民舍。在後巷人家,發現了閃爍的燈光透出紙窗竹籬;這地方似乎可疑,趕緊湊過去。 時近三更,像這樣飛簷起壁,私窺民宅,在夜行上最為險難。除了做賊,實無大用。黑砂掌只為單身一人,不得已才出此策。黑砂掌腳下換穿剔邊毛布底鞋,蛇行鹿伏,從人家草舍上慢慢挪動,漸次傍到燈影當窗的這人家。他想溜下平地,尋了過去;卻又持重,在房上藏好身形,傾耳先聽。突然間,遠在村北大道上,隨風吹來一陣蹄聲,由遠而近,似正由西向東疾馳。 黑砂掌大疑,忙直起腰,遙打一望。一片片青紗帳,一片片濃影,看是看不清,聽卻越聽越真,蹄聲越來越近。黑砂掌道:「唔?」 趕忙挪地方,攀伏在房脊後,借房掩形,只露出半個頭,定睛凝視。眨眼間蹄聲忽緩,騎影顯現在村前路邊。此地並非通行要道,單騎夜馳,不能無故。當下,出乎意外,入乎意中,蹄聲「得得」,居然投向舒家園田徑小道來了。 黑砂掌暗暗點頭,心說:「有譜!」 猜想這匹馬必然投奔有燈亮的村舍。哪知不然,反馳到前巷,距他伏身處還有十七八丈,在一曠院草舍前,騎馬人翻身離鞍;走近門口,舉鞭輕輕叩門。 黑砂掌慌忙地滾向房後簷,伏腰急行,攀牆過垣,也翻到前巷。在鄰舍照樣隱好身形,攏住目光俯察。這草舍沒有燈光,疏疏七八間房,騎馬人行急匆遽,叩門數下,不見應聲,立刻從身上取出石子。「啪」的一聲,投進院內,打入窗中,又「吱」地吹了一聲口哨。 石子穿窗,如投駭浪,草舍正房驀地火光一閃,倏然又滅,「吱」的一聲窗開,「嗖」地竄出一人來,繞院一晃,就要從前面翻牆。院外叩門的人急急地隔門縫,遞過幾句暗號。同時屋門也開了,出來兩個人,急遽動問:「來的是誰?」 穿窗出來的人正是那個宋田有,倉促不暇置答,忙著開街門;那騎馬之客牽著馬驥,進了庭院。屋中燈火也驀然重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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