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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黑砂掌挾幼勘鏢銀 兩少年助師摸實底(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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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個男子也匆匆向黑砂掌打一招呼,便對申老道說:「當家的,你出來,我跟你說幾句話。」 申老道先向黑砂掌道歉,旋即出去,對妻子說:「這是鷹游嶺的陸四爺,不是外人。你來陪著說話。」 白眼觀音還是那麼帶答不理的。 黑砂掌扯開喉嚨叫道:「呵,大嫂子,您發了福,不認得小弟了吧?想當年大嫂跟我們前頭那位大哥,在漕子營受困,一連四天沒吃飯,又在樹上趴了兩天;那時候若不是小弟趕到,替你們打一個岔,把官兵引走……」 當面揭起根子來,白眼觀音一張銀盆大臉登時通紅,眼皮一動,改嗔為喜道:「哎呀,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您不是黑砂掌陸四爺麼?我真真認不得您了。您那時候黑敦敦的,光嘴巴沒有鬍子,怎麼現在成了刺蝟了?」 白眼觀音一屁股坐在下首椅子上和黑砂掌大笑大談起來,又張羅吃的,張羅喝的,前倨後恭,比申老道還親熱。又問俞門二弟子,「這是哪位?是您的兒子麼?」 黑砂掌道:「不是,是我的兩個徒弟。」 這女人敞笑道:「我說又白又俊的不像呢。哎呀,……」 說時白眼觀音目視黑砂掌,良久道:「我說陸四爺,您有幾個兒子?」 黑砂掌道:「你哎呀什麼,我有兩個兒子,全在家呢!」 白眼觀音道:「此外,您沒有饒頭麼?」 黑砂掌道:「這怎麼講?大嫂子拖油瓶改嫁老道,我沒有啊。」 這女人臉紅一笑,搔著頭道:「我在淮安府遇見一個人,約摸二十多歲,跟你年輕時一模一樣。我當時幾乎叫出聲來,後來一想,才覺著年紀不對。可是那年輕人也偏巧姓陸,也吃綠林飯,你說怪不怪?你的大兒子今年多大了?」 黑砂掌道:「他大概二十……二十七八歲吧。」 白眼觀音說這話,黑砂掌也沒介意,只認為她是沒話找話,閑取笑打岔罷了。他再也想不到,白眼觀音的這一句話倒是真話。 黑砂掌心中有事,便繞著彎子,來套問白眼觀音。白眼觀音這女人也是老江湖,問了半晌,問不出一點什麼來。白眼觀音一面陪陸錦標瞎扯,一面拿眼睛打量楊、江二弟子。楊、江二弟子坐在下首聽著,也摸不清這女人前倨後恭,害的什麼病。 黑砂掌心眼多,閱歷富,卻已料到他們此刻必是出了什麼岔,正在焦心,所以不顧搭理人。想到這裡,事不幹己,在此又打聽不出什麼。黑砂掌胡扯一陣,便要告辭。 白眼觀音和申老道一體款留,可是虛聲假笑,神色不屬。黑砂掌賭氣站起來,說道:「你們兩口子蠍蠍螫螫的,怕我吃了你,是不是?」 叫著二弟子道:「咱爺們走,別教人家拿咱們當漢奸!」 正是天上不知哪塊雲彩有雨,黑砂掌若能多坐一會,便可獲得意外的奇逢。他哪裡夢想得到呢! 飛豹子劫鏢之後,急渡射陽湖,把鏢銀埋在湖中,留人潛守。留守贓銀的人,力斂形跡,終不能瞞過行家的眼。首先,留守人的模樣、口音,就顯得眼生。這些留守人,被申老道的部下小夥計窺出可疑來,兩下裡誤會,都把對方當了鷹爪眼線。如今申老道已得到部下的密報,正在派人暗綴暗窺;並且他的大部人馬已經下海,與海盜暫行合夥。他怕航海的部下,不知情況貿然歸來,被鷹爪咬上。當黑砂掌來訪之時,正當申老道一面設法暗綴守贓的賊黨,一面派人追趕部下送信。 黑砂掌陸錦標萬想不到會有這等事。只認為申老道的部下本是旱盜,今與海盜合夥,想必吃了虧,所以發急。既與訪鏢不相干,他就引著俞門兩弟子,離開申老道,徑去尋找金士釗。鐵牛台的金士釗,與他盜不同,是坐地分贓的土豪,專結交綠林,替他們銷贓。他銷贓的手法很妙,手下用著一些巧匠和造假銀子、造假古董的高手。巨贓到手,必保留半年以上;准看出沒有風險,再交巧匠改裝改造,運到遠處去賣。他表面上在外埠開著當鋪,其實全是專銷巨贓之所。金士釗是個穿長袍的大盜,外表一點也看不出。因為他談吐風雅,很像個博古鑒賞家、古董鋪的大掌櫃。 十數年前,淮陽大盜飛白鼠盜取了鹽商的一尊金佛,高如七歲孩童,雕鑄得栩栩欲活,也是送到金士釗處,給銷改的。不想鹽商憑勢力,花錢重聘,把江南名捕快鮑老舍請出來。鮑老舍不知用何手段,把飛白鼠制伏,一定要原贓圓回。飛白鼠無計可施,重找金士釗,可是那尊金佛早變成金首飾了。飛白鼠說:「原贓不能圓回,我只可原犯去投首了。」 實逼處此,金士釗這才說:「你別急,你給我七天限。」 七天限太長,改為五天。剛剛到四天,金士釗就把那尊金佛繳出來了;款式與前一樣,色澤分量也同,就是放在水裡,測驗比重,也和真金無異。飛白鼠拿著交給鮑老舍,鮑老舍交給鹽商,會集古董家、收藏家、金店、首飾樓,一同勘驗,確是原物。這件案子就銷案了。 飛白鼠很義氣,原贓既已退回,那麼自己從金士釗手裡所得的錢,應該退還。飛白鼠便將五百兩銀子交給金士釗道:「金二哥多抱委屈吧。我現在手頭只有這幾兩銀子,其餘不足之數,容我著後補付。」 金士釗笑道:「老弟,你傻了!我只拿五十兩銀子,做他們孩子們的工夫錢吧。」 只從銀包取了兩錠,把那四百五十兩全退給飛白鼠。飛白鼠眼珠一轉道:「哦,這個……!但是,鮑老舍是個人物。咱們不能教人家栽呀!」 金士釗笑道:「你放心,誰也栽不了。你是不曉得,那個行貨子是空心的,我臨銷毀時,早套下蠟模子來,我就防備這一著。全靠著空心變成實心,才能不走樣。他們若想知道真假,非得熔化了,不然,不會知道的。」 在金士釗手下合作的假造匠,頗懂得比重的道理。他知道真金與銅的重量和外面體積不同。但這金佛當中有塊空心,把空心變成實心,外包金皮,內換赤銅,居然用贗鼎瞞過了鹽商。 這金士釗就是這樣一個人物。他不但與竊盜勾結,又與吏胥交通,耳目既靈,手腕很高,穩吃穩拿,故此在鐵牛台隱居多年,沒有犯案。他有兩個盟弟,分在省會地方,替他開著當鋪、古玩鋪,鐵牛台就像是古玩鋪的作坊。他不但替賊銷贓,更兼造假古董。他為人敢做敢當,交遊很廣,所以黑砂掌登門來找他。到了鐵牛台金宅,門口四棵大槐樹,石階石台,峻宇高牆。黑漆大門,綠屏門寫著:「齋莊中正」,儼然是紳董之家。 黑砂掌拍門而叫,出來了管家,通名索帖,很有官樣。黑砂掌說:「我沒有片子,你告訴金二爺,就說鷹游嶺的黑砂掌陸錦標,帶著兩個徒弟,登門來拜。你快去,不要拿眼珠子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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